真实的世界

    在林椒在四周翻找了一番,终于确定了这座高耸入云的山头是连条山路都没有。只有零星掩盖在各类不知名巨树、灌木下的兽道。

    仍旧有些恐高的林椒一面以灵力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身形微微上浮,一面沿着兽道下山。下山后半程,林椒逐渐适应了,放开了任凭自己穿梭在怪石巨松之间。

    林椒穿行的速度越来越快,林间微腥的泥土味道和晨露的水汽压向她裸露的脸庞和手臂,这样的微潮的气味充盈压实了她的灵魂,使林椒再一次切实的意识到:这是一个全新的,真实的世界。

    意识到这点的林椒胃里顿时腾生起一堆揉杂兴奋的情绪,甚至令她的后颈感到了微微的麻痹感。林椒控制不住地要将它倾吐,否则这样的麻痹感就要攀升到心脏、大脑,令她落泪了。

    林椒的喉中不自觉地滚落出意味不明的呼喝呐喊,在她的那个世界,她如今的状态大概可以被理解为被拘禁已久的吗喽骤然得到自由,野人的灵魂暂时脱离了社畜的躯壳,野性回归发了疯。

    有林间的枝叶擦过林椒的肩头,被她惊下的露水沾湿衣袖,鞋面粘上湿润的泥土,但林椒浑不在意,仍旧是恣意地撒欢儿,偶尔在看见丛林后若隐若现的小兽的身影时,坏心思地俯冲过去,在低矮的灌木间惊起一片扑朔朔地声音。

    山间的晨雾渐渐散开,林椒的视野里出现了零星的村落,但她并未直接落到离自己最近的村子里,而是花时间绕了条远路,选择了离这座山头更远的一片聚居地。

    初来乍到,林椒只想观察一下大致情况,那么还是谨慎些为好。

    这个村落并不大,林椒发现村子附近更多是未经开垦的荒田,青年劳力似乎不大充足。

    她刚落在坑洼不平的田头间,便感到身上灵力的流转明显比在自己的山上时要滞涩了许多,是因为凡界有debuff?

    林椒想着找人打听打听世情,问问附近有没有更大的城镇,却没看到不远处的老汉惊惧的神情。

    林椒向村子更深处走去,没过多会儿便看见了三两个聚在一起浆洗衣服的老妇人。

    妇人们看见林椒的衣着打扮,惊异而惶恐地丢下了手中的捣衣棒,慌慌张张地跪下了。她们伏着身子,沉沉地低垂着脑袋,不安地揪紧身边同伴的衣角,甚至不敢向林椒的方向多瞟一眼。

    林椒茫然地试图搀起妇人,她们的膝却像是钉死在了地上。几人拉扯间碰翻了一旁的木盆,浆水濡湿妇人膝下的泥地,她仍是死死的扣住湿泞的土地,好像这样就能令她更安全似的。

    林椒看着她指甲里嵌入的泥土和用力到发白的指节,终于暂时接受了这个俯视的姿态,只问她:“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把我认成谁了?”

    几个妇人彼此挨挨挤挤,过了好一会儿才推出一个看起来最年长的,但也只是喏喏地回道:“您是仙人啊。”

    林椒不明白这是个什么答案,而在这会儿,村里的其他人似乎都聚过来了,悄声不响地在林椒身后跪了一片——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零星还有几个孩子。但无论男女,一个青壮年也无。

    林椒退了几步,但也不知道该往哪儿退。只好换个人再问:“你们为什么跪我?村里的年轻人都去哪儿了?”

    好一片死寂后,人群里才有人答道:“之前已经有仙人来过了,青年人都已应征去矿里了。您行行好,里正先前不是说不要孩子和六旬以上的吗?”

    林椒这才知道这些人是把自己当作了来征劳役的,她本想说自己也只是普通人,但看到身前这些人深陷的眼窝,伶仃的身形,又生生将这话吞了回去。

    林椒与村民两相沉默许久,思绪繁杂。最终,她也只是僵硬地点点头,作势离开。

    村民们看着林椒渐渐远去的背影,总算三三两两彼此搀扶着站起来,又各干各的活儿去了。

    林椒并没有立马借着灵力飞离这里,而是一边朝她来时看到的另一片村落慢慢地走,一边思索着这个世界的基本情况。

    从村民提到的“里正”看来,凡界还是有着自己的社会运作系统的,跟仙界的那些世家肯定也有着紧密的联系,这点和《逐仙》的剧情里基本没什么出入。

    但他们提到的“矿”又是怎么回事?这矿还需要征募凡人来挖?仙界随便派几个人一轰,那矿洞不就开了?

    林椒正想着呢,便听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林椒一扭头,便看到一个刚刚到她腰那么高的孩子喊着“仙人!仙人!”就跑了过来。

    这孩子的头发稀疏枯黄,一双黑沉沉的大眼睛嵌在瘦的脱相的脸上显得有些吓人。

    “仙人身边可还缺人伺候?”

    林椒不动声色,只问道:“你家大人呢?我可没有工钱给你。”

    “我爹娘八九年前就去矿里啦,再没回来过。仙人,我很抗饿的,三天不吃饭都没事,衣食都不用您操心。”

    孩子跟在林椒身后,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我很机灵的,丰年时村里的采买都是我去城里办的。我也不要工钱,只要能跟在您身边伺候就好。”

    林椒转过身:“这附近有城镇?”

    “有啊,就是稍微有点远,我们都要借隔壁存的骡子骑着去。”

    孩子给林椒指了个大致的方向,又开始一二三四的罗列自己的卖点,什么觉少身体好,干活麻利口齿伶俐……全给林椒数了一遍。

    “你跟着我是为什么呢?”

    嗡嗡闹闹推销自己的孩子骤然沉默了,扭着手,吞吞吐吐地答:“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还没有被征走只是因为个头得太小而已。我若是也去矿里,大概也是等不到告老领田的那一天的。跟着您……是为,为一个前程吧。”

    “十三岁?那你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叫什么名字?”实在不能怪林椒,这孩子瘦成枯枝一般的身材实在模糊了一切性征。

    “我是女孩,叫鸭虎儿,是阿娘给我取的土名,您给赐个好听的吧。”

    “鸭虎儿就很好,但我不能带你走。你若是只为得一个前程,我倒是有些东西可以给你。”

    林椒从背包里取了些养灵液、晴阳丹之类温补的灵药塞给她,又给了她几卷修仙的心法。

    “你若真是聪明,那就必然能用这些东西闯出些名堂来。鸭虎儿即是游隼,这是个好名字。留着这个名字,说不定再过十几年,我还会来找你的。”

    鸭虎儿顺从地接过一堆瓶瓶罐罐,却感到了疑惑:“这些是仙丹吗?可我是凡人,不能修仙呀。”

    林椒笑了:“仙人与凡人没有区别,你身上也有同仙人一样的灵脉。既然你有向我谋一个前程的勇气,就别蹉跎了,把这心气用在正事上吧。”

    林椒也不再与她多说,熟门熟路地运转灵力,向着鸭虎儿先前指过的城镇方向飞掠而去。

    而在被她忽视的角落里,灰暗的主线任务里的象征着不可视的“???”突然闪烁了一下:

    主线任务:安天下(进度1%)

    没过多久,林椒便看到了一座低矮的土城墙,远不如她曾经在影视剧中的那般宏伟,但也能看出来这座城镇比先前她所到访过的村庄要富裕多了。

    城墙大门上悬着个石匾,写着龙飞凤舞的丹云城三个大字。看来这个世界的人族文字与她的世界的简体字也没什么区别,她略略打量了一番,便轻巧的落在城门前。

    门口的守卫看到林椒衣摆上精致而繁复的绣纹,和这幅漫不经心直上直下的降落方式,料想她必定是个仙界大能,于是连问都不敢问,赔着笑脸就将林椒放了进去。

    林椒进了城才发觉,自己好像对这个世界的发展程度有所误解。那几个村落是很落魄没错,但这不妨碍略大点的城镇凭一些仙家手段蓬勃发展。

    丹云城的主体还是格式高矮不一的泥瓦房,宽阔的街道和公共区域占多数,居民区较少些。其中偶尔会穿插着一些明显画风不符的雕梁画栋的小楼,逐渐适应灵力运转的林椒,甚至隐隐能从离的近些的楼阁上感受到灵气的细微波动。

    街上的行人也比村子里有生气多了,穿的落魄点的牵骡子、挑担子;衣着华贵身后还跟着一帮人的则牵着各色飞禽走兽,花花绿绿,体型最小的约莫也有两匹马那么大。

    街道左侧则是一溜儿小摊贩,从卖话本到泥人再到修鞋的,什么都有,叫卖声不绝于耳;角落里还能瞥见几个卖艺的,但只是担着吹拉弹唱的装备,与乞儿稀稀拉拉的聚成一团,在屋檐底下躲太阳。

    一条街上人来人往,该有的铺子都一应俱全,唯独少了食物的香气,甚至连卖米面粮油、鸡鸭牛羊的铺子也没有。

    林椒如今唯一看到的与食物相关的东西,就是小巷深处躲在阴暗小角落里卖盐的。

    林椒不确定游戏里的通用货币灵玉在丹云城里是不是也能用,便索性随便进了一家成衣店,摸出几块灵玉直接问老板:“要几套柔软轻便的麻布衣裳,你们这边怎么卖的?”

    老板一看林椒手上温润的灵玉,便忙不迭地来迎:“一套成衣售价两枚玉币,两套只要三枚,花色随您选。大人是来给府中婢女买衣服?”

    林椒淡淡地应了,将灵玉递过去:“来四套吧,要耐脏的颜色。我从前没来过这里,你们这里灵玉和凡界的钱是怎么算的?”

    “一枚玉币抵一枚面值一百的铜币,”老板很自如地回答,像是对这种神仙下凡不问世事的场景习以为常了。

    “我看丹云城里的仙人挺多啊,是不是还有筑基大能?”林椒故意将“大能”的修为往低了压。

    没想到老板却当她是在开玩笑:“我们这小城哪儿来的筑基仙人呦,仙界里总共也才十几位吧!”

    林椒如今已是元婴中期,心下不免有些惊异。她本来已经料到仙界原住民很菜了,但也愣是没想到差距能这么大,于是敷衍道:“看来是我闭关太久了。”

    “看来您定然是真正的大能了,我姥姥曾跟我讲过,她年轻时,仙界还有金丹修士呢!不过我闺女前些日子刚被花家的仙人点灵,日后也有锻体延寿的希望。”

    林椒:“点灵?这城里被‘点灵’的凡人多吗?”

    老板将包好的衣物递给她,答道:“近些年要多一点,孩子们点灵后,我们的生活也好过一点,还能收到寄来的辟谷丹,这都要多谢您这样的仙人呐。”

    林椒谢过老板,规规矩矩地走向城门,心里默默清理思路。

    以老板的年纪来看,凡人也可以不用应征服役,条件就是家中儿女被选中去“点灵”,这一类人大多聚集在城镇。而比这更次一些的,就是村落里的村民,既没有辟谷丹,也没有足够的余量。在仙界人看来,大概是属于一次性劳力。

    而仙界的人不知为何在修炼一途上碰上了瓶颈,整体水平有所下滑。林椒猜测是因为阶级壁垒太严重,再加上内部通婚,真正有天赋的修炼苗子说不定全生成“凡人”了。

    总算走出丹云城一段距离,太阳已然西落了,林椒抓紧时间飞回了自己的住所。

    已眼下自己的身体状况,想必饭也不用吃了。林椒随便找了间看上去还算舒服的房间,扑通一声瘫倒在床上。

    放松了心神的林椒很快就开始迷糊了起来,就在她即将昏睡过去前,眼前跳出了一个弹窗。

    困得发蒙的林椒努力辨认了一番:是否¥%*!#…待机?她没有多想,随手往“是”的选项上一挥,就彻底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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