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太阳还是很毒辣,夏蝉拎着自己的行李来到学校报道,周围都是家长和孩子在一起进进出出,夏蝉一个人显得有些孤单。没办法,因为自己的父母是农民,这个时候正是忙碌的时刻,更何况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弟弟。
想到弟弟,夏蝉的脸上尽显失落,明明知道自己的父母会做出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听到结局的那一瞬还是会有些失落,特别是现在,孩子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刻,夏蝉夹杂在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没关系。夏蝉轻轻的对自己说,反正自己也习惯了,要独立,要懂事,要学会不要给别人找麻烦,即使对方是自己的父母。
夏蝉深吸了一口气,刚想将行李独自拎上楼,还没开始行动就听见旁边有一个男生的声音咋咋唬唬的响起来了:“妈,我都说不用来送了,你看人家小姑娘都自己一个人来的。”
夏蝉好不容易蓄起来的力瞬间有些松,但又很快继续蓄力,但拎东西的时候瞬间觉得手上东西一轻,还没抬头就听见有人问:“小妹,就这些东西了吧?”
旁边的妈妈一开始只看见夏蝉一个人,刚有些理亏,但看见少年这么说,很快就教训起了男生“瞎咋呼什么,你看人家哥哥不是在那吗?”
夏蝉有些发愣,呆呆的看着眼前将重物一把抱起的男生,刚经历过变声的声线带着一种干净的少年音,但却又有些低沉,语调轻快,口气亲昵。
夏蝉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在这一辈孩子的排名也算靠前,再加上夏蝉性格的原因,没有人那么亲昵的叫过她,更何况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少年夏蝉你还在发愣,口气上已经染上了笑意“发什么呆啊,还不快走,你要累死你哥啊?”
“哦,哦,好。”夏蝉明知道他是一时好意,或者不怀好意,但此刻夏蝉莫名的就是不想戳破这个谎言,低着头将剩下的行李拎起,默默的在前面带路。
“托你的福,这辈子第一次进女生宿舍。”男生平静的目视前方,嘴里讲着好奇的话却没有随便乱看。
夏蝉有些放松,语气里也带了笑意。“那有什么好奇的,和你们男生宿舍不是一样的吗。”
夏蝉还真没说错,女生和男生的宿舍楼对楼,甚至是连在一起的,成一个“U”字形,男生住一边女生住一边,窗帘拉开都能对山歌。
少年听闻也笑了笑,你俩还没进宿舍门,就有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将夏蝉拦住。
“不好意思啊姑娘,你是这个寝室的吧?我家孩子本来不是这个寝的,但她有个初中同学也在这个寝,你看能不能跟你换一下,叔叔谢谢你了啊。”
说着不好意思,但里面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收拾了,小小的一个寝室里摩肩接踵,两家的家长聚在一起该铺床的铺床,改聊天的聊天,一派和谐,好不热闹。
夏蝉皱了皱眉,但对方是家长,想要拒绝又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一时有些为难。因为在夏蝉的人生中似乎就没有拒绝这个选项,父母总是要求她懂事,乖巧,听话,在外要注意言行,不能交学习成绩不好的朋友,不能说脏话,不能让他们被人戳脊梁骨……不能这样、不能那样,但从来没有教过夏蝉“因该怎样”,比如说应该懂得拒绝,懂得爱自己,懂得开口寻求别人的帮助。
中年男子见夏蝉不说话,喜笑颜开的认为她默认了,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就听见后面有人突然插了一句,“哎呦叔叔,您说这不就巧了吗?我妹的初中同学也在这个寝,俩人知道了还高兴了好久,您说这突然搬到对面去,这俩小姑娘闹翻了咋办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这样面容姣好、清逸俊朗的少年?
中年男子瞪大了双眼,实在没料到这个结局,少年一个拳头刚落下,下个巴掌就迎上来了。“要不您等等这就寝名单上的其他人吧,咱就不能换了,抱歉啊。”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别说中年男子惊呆了,连带着屋里也冷了下来。少年就这样毫不尴尬理直气壮,甚是有些得意的走进去,顶着快十号人的目光,淡定的催促夏蝉选床铺好将东西放下。
夏蝉硬着头皮进去放好东西之后飞速的将少年拉走,深怕当场用脚趾建个城堡出来。不过最后那两家人还是没有分开,他们凭着锲而不舍的精神找的另一个小姑娘换的寝。
这边夏蝉飞快的将少年拽离是非之地,这边夏蝉停下来之后还没缓过劲来,就听少年一本正经的教育“下次再碰见你不想做的事情,记得要拒绝。”
夏蝉有些好笑,但又克制不了的开心,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开心,但就是开心—— 为有人认真考虑自己的感受开心。
于是你抬头,看着面前少年的眼睛,拖腔带调的,就像你俩是亲兄妹一样。“知,道,了,哥,你真是年纪越大越啰嗦了。”
“伶牙俐齿。”于是你俩一起笑了起来。
“谢谢你。”夏蝉敛了笑容,很认真和少年道谢。
“不客气,这是一名中国公民应该做的。”
“我叫夏蝉,高一一班的,很高兴认识你。”
“啊。”少年很惊奇,“我们还真是有缘,我也是一班的。”
“真的吗?那真的好巧啊。”夏蝉也很惊喜。
“那你猜猜最有缘的是什么?”少年笑眯眯地问,夏蝉赶忙追问“是什么?是什么?”
“自己猜。”
夏蝉低头想了一会,但还是摇了摇头。
少年端了一会架子,问这问题纯是想逗一下这姑娘。哪想到夏蝉真的认真的想了一会,一边感叹这姑娘实诚的有些傻,一边为她解开谜底。
“我也姓夏,夏天的夏,我叫夏桦曦,桦树的桦,晨曦的曦”
“真的吗?真的好巧啊”夏蝉真没想到有那么巧的事,巧到有些离谱。念了两遍名字后抬眼认真的对夏桦曦说:“真是个好名字,司马相如曰’华枫枰栌‘,和你一样,人如其名。”
“我是文盲,我听不懂,”
“就是说你生命力顽强,将来一定有出息。”
“那确实没错,我的确很养活。”夏桦曦抓了抓脑袋,不太好意思起来。夏蝉觉得有些稀奇,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生不尽心思细腻,脸皮竟也有些薄,丝毫看不出刚才在寝室里大杀四方的样子。
意识到自己有些出糗,夏桦曦赶忙转移话题“那你的蝉是哪个蝉?'千里共婵娟'的婵吗?”
一班的孩子怎么可能是个文盲呢,夏蝉笑着解释“不,就是虫字旁的那个蝉。”
“那你的生命力也不低啊,像个小喇叭。”夏桦曦打趣夏蝉。“但你里这个名字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啊,加油,太阳看好你。”
夏蝉“咯咯咯”的笑,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根本没有什么生命力,只是自己出生的时候蝉声嘹亮吵得本就因为孩子不是男孩的父母更加的烦躁,当问起名字时就随口取了个名字。但夏蝉还有一个名字,准确来说应该是她被认为是男孩时的名字——“子成”。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是被寄予厚望的名字,而一开始没有女孩名就是他们因为认定了夏蝉是个男孩。后来生出来发现是个没带把的姑娘,才随口取了一个名字。但毕竟已经交了几个月的“子成”,一时半会也改不回来,干脆将错就错讲“子成”改成“梓晨”安在了夏蝉的头上。于是夏蝉是家里除了姐姐之外唯二拥有字的人。只是姐姐的字是奶奶希望姐姐一生平安顺遂起的小名压压命,而夏蝉却像一个小偷,一个偷走别人名字的小偷。
但夏蝉却不想让面前的少年知道这件事,只想要就这样让他笑着,让他笑得干净纯粹、毫无负担。
“那我倒是希望太阳不要看我,最好将眼睛闭上才好,每天都三十多度,再水灵的蝉也要成蝉干了。”
夏桦曦笑弯了腰,夏蝉则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不行了,不行了,去不去看看新教室?”夏桦曦连忙将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当然好啦!”说罢生怕夏桦曦反悔似的,夏蝉嘴里答应着快速溜了。
夏蝉闷头走了一会才发现自己不认识路,有些窘迫的回头看,只见夏桦曦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笑。看见你转过头来,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挑了挑。你瞬间炸毛,像是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气急败坏的你对着夏桦曦竖了个中指。
夏桦曦估摸着你快生气了,赶紧过来找你汇合,将喋毛的你顺毛撸了好一会才好。
后来的在无数次的溘然梦醒之时,夏蝉总会想起这一幕。在炎热粘腻的八月午后,阳光从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叶间洒下,像是神向红尘之间撒下的一把金粉,洋洋洒洒地落在少年的发丝之上,眉眼之间。在白日躲藏的星辰在夏桦曦的眼眸中找到归宿,让人心甘情愿的在他的眼眸的沉沦。
夏蝉见夏桦曦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向自己跑来。生动的表情让本就朝气蓬勃的少年更加的充满生机,显得眉眼更加瑰丽,引得夏蝉的心脏狂跳,以至于夏桦曦跑到眼前了都没有察觉。
“发什么呆啊,还不快跟上。”
“知道了。”
下次拍了拍有些发红的脸蛋,准备往楼上走,正巧被想回头催她的夏桦曦看见了,贱兮兮的凑上来。
“咦?你脸怎么那么红?你不会中暑了吧?走走走,我带你去医院。”
夏蝉:……
神他妈中暑。
于是夏蝉就这样和夏桦曦吵吵闹闹的走向教学楼。
一切都那么美好,含笑的少年,和他打闹的少女,一切都是那么青春美好,肆意妄然的少年气像是要冲破这个条条框框的世界,只为奏出一曲属于青春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