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岁钱

    016

    “哪有。”

    俞晚嘟囔着,脸渐渐红起来,她抓了两颗草莓糖,不由分说塞进他的掌心,“算我贿赂你的,你把昨晚的事情忘掉行不行?”

    “这算什么?”

    许清颂说:“取之于我,用之于我?”

    他话里打趣的意思太明显,俞晚垂下头,脸红的快要滴血。

    许清颂见状,不再打趣她。

    他反手拎起背包,松松散散挂在肩头,声音清亮,“走了。”

    俞晚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视野之中。

    她不由自主走到窗边,目送他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天边。

    “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

    她没忍住嘟囔道:“大年初一也要出去打工吗?”

    话一说完,俞晚就想通了。

    对于他们来说,春节是放假的日子,但对于那些生意人来说,春节是个攒足劲大赚一笔的时候。

    而对于许清颂而言,春节,是他要卯足劲挣到下个学期学费的日子。

    俞晚心里一下没什么滋味起来,恰好许母这时候闹着要出去晒太阳,在征询护士和许清颂的意见以后,她找了个简易轮椅推着去后面的花园空地。

    和许清颂打电话的时候能听到他那边的生意很吵,机器收银的声音时不时响起,然后是支付宝入账的提示音,混杂着几声少年清冽的“您扫这边”。

    他没有避讳她的电话,好像将生活的一切都展现。

    在推车的过程中,俞晚手机里弹来几声震动,大概是昨天拜年的各户亲戚都发来了新年红包,其中要属江慈心的最丰厚,足足给她包了两千块。

    俞晚打赌,这两千块里至少有一千五,饱含了她复杂又愧疚的心。

    果然,下一秒,江慈心发来消息问:「晚晚,今年过年你是在你爸爸那里过的吗?」

    除夕夜都过完了,还要问她在哪里过,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忍耐着没有将这个尖锐的答案发出去,俞晚只是回了两个字:「没有」

    江慈心又问:「那你有地方去吗?」

    「要不然你回妈妈这里吧」——「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很不巧,俞晚看见了这条撤回的消息。

    她嘴角扯了扯,还算礼貌地回,「有,你不用担心了。」

    「那就好,妈妈放心了。」

    俞晚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手机那头江慈心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孩子成为了父母分别的累赘,而仅有的那丁点母爱又似乎在驱使她关心。

    既然是这样,她又为什么要委曲求全活在他们的家?

    “你们什么时候开学?”突兀中,许母忽然问了这句话。

    俞晚想了下,回答她,“年初八过了这样。”

    高三从来不会拥有一个完整的假期,据俞晚了解,这短暂的八九天假期,甚至大部分学生都会找一对一私下授课。

    这种私教课价格高昂,是他们连想都不敢想的。

    许母说:“清清是不是不打算去上学了?”

    “你帮我,让清清去上学好不好?”

    许母忽然激动起来,跌跌撞撞开始往病房的位置跑,她脚步踉跄,险些要摔倒。俞晚伸手赶紧搀扶住她,顺便用了点力气制止她的行动。

    幸好许母久居病床,没什么太大力气。

    俞晚安抚地问她:“怎么可能呢,我没听许清颂说过他下学期不来的消息。”

    “他在学校里成绩那么好,今年高考至少能冲个985.”

    “因为我,我害惨了他。”

    许母眼角忽然落下一滴眼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都怪我,他要把所有的钱都用来给我治病。”

    “如果我不生病……”许母懊恼地锤住自己的头,开始语无伦次起来,“不对,我明明有好多好多的钱,我的钱都放在哪里了?我的钱……在哪!”

    她忽然尖叫起来,俞晚赶紧招收向护士求救。

    这里的护士对处理这样的情况显然非常熟练,一记安定打下去,手脚捆上束缚带,许母渐渐闭上眼睛,就这样又被推回那间屋子。

    只剩下俞晚一个人,脑子里反复在想许母刚刚说的话。

    因为挣扎掉落在地上的缴费单又被她重新捡起来,一万零八百块的缴费信息,对于成年人来说也许是轻飘飘的一个数字,但对于他们来说,像天价一样。

    俞晚不知道许清颂这些天夜以继日的努力,是否是为了这串数字。

    是否,他又真的要放弃下学期的学习。

    她不敢想这个问题,不敢要这个答案,她不愿意许清颂这样的人放弃学业,明明他是最有天赋的人。

    她不要他一直在泥泞里挣扎。

    想清楚这一点,俞晚“噌”的一下拿起手机,从病房里走出去。

    她回了一趟家,拿上钱包和银行卡,去了附近的atm,把身上各种零花现金凑起来,小几千存进固用的那张卡。

    俞晚深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银行外面的路上,顺势也绑定在自己的微信上。

    然后她非常果断的给许清颂转了一万元。

    俞晚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要有钱一点,因为父母的互相猜忌,彼此谁都不愿意对方私自偷用她的压岁钱,于是从上学开始,她就自己保管压岁钱。

    她是个守财奴,把所有的压岁钱统统都存进一张卡,还有平时俞正飞给她的生活费,也总是习惯花一半留一半。

    刚刚下班的许清颂看见这条消息瞳孔一缩。

    想也没想,他发了个“?”过去。

    「你微信被盗了?」

    发完这句话,他收拾了一下东西打算走,超市上午是个忙碌的时间,来买过年烟火鞭炮的人不少,许清颂力气大,空闲的时候还帮忙抬运东西。

    这家超市的老板很喜欢他,都是街坊邻居,也知道他家的情况,挥挥手让他回去休息,晚上最忙的时候过来帮忙就可以。

    “哎,你等一下。”老板乐呵呵递过来一个红包,“今天的工钱,多的算给你的压岁钱,对了,这个剩下的你带回去玩吧。”

    卖完剩下一把散下来的仙女棒,许清颂心意微动,伸手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他往前刚走了一步,又折返回来,拿出手机扫桌面上的付款码,指着旁边剩下不多的春联说——

    “我买个对联吧,谢谢。”

    春联这种东西,时效性太强,过了除夕就不值钱。

    老板挥挥手,不准备要钱。

    “你挑挑吧,看上哪个直接拿就行。”

    许清颂抽空回家一趟,那个破旧不堪的小出租屋,在贴上鲜红簇新的春联以后,勉勉强强也能够被称为“家”。

    这个出租屋是许清颂姥姥姥爷留下来的房子,在许父出事以后,那些来闹事的人堵住了他们家,楼上楼下邻居投诉不断,再加上他们无力支付房子的后续贷款偿还,终于,房子以一个远低于市场的价格出手。

    他们搬回了老家这个窄小的平房,开始学着适应没有父亲痕迹的生活。

    后来因为许母住院,为了生活考虑,许清颂又张贴招租广告,将空出来的一间房出租。

    这也许就是命运馈赠他的一点儿礼物。

    新来的租客是个很乖巧的女孩,眼睛像葡萄一样水嫩,拥有一颗宝石一样纯净的心,她这样好的人,应该生活在高贵典雅的收藏室,而不是和他一样,挣扎在生活的泥泞里。

    带着这样的想法,许清颂走回医院。

    有点出乎他意料的,俞晚把病人照料的很好,许清颂进来的时候,她正蹲在水池边洗餐盘。

    “我来吧。”

    他接过来,水是凉的,大冬天的,让一个姑娘承受这样的水温显然不是一件应该做的事,许清颂抿了抿唇,开口解释道,“我让你留下来,不是想让你照顾我妈的。”

    “我知道呀。”

    俞晚笑着说:“是我主动想留下来的呀。”

    “我只是为了蹭一顿免费的午餐而已。”她指了指空下来的餐盘,“何况大部分的事情都是护士来干的。”

    俞晚说的是实话,这是一家专门针对精神疾病方面的医院,比起治疗,医院更加注重的是人道主义方面的疗养。

    这里的医生护士大部分都很负责,床头的提示铃一按响,三十秒内立刻就有医生赶到。

    许清颂挽起袖子开始洗完,俞晚没什么事情干,也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洗碗。

    水流淌过的声音宛若最舒心的纯音乐,俞晚抱着膝盖,心情不自觉放松下来。

    过了会,许清颂擦干手上的水,递了一个封好的红包过来。

    “没多少,你拿着玩。”

    俞晚兴奋地拆开来,里面叠了两张崭新的百元红钞,还放了一张女孩子才喜欢的新年卡片。

    许清颂的字迹出现在上面,他简简单单写了三个字——愿望券。

    她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歪着头正要问,却听他突然问,“上午突然给我转账是什么意思?”

    他很敏锐地猜到了一些东西。

    “是不是我妈和你说什么了?”

    许清颂打开手机准备退还她的转账,他喉咙紧了下,若无其事说,“我妈的身体你也知道,她说的话你不用当真,也不要放在心上。”

    “你别退。”事出紧急,俞晚摁住了他的手,他们掌心相互压着,灼热的体温相互传递。

    俞晚咽了下口水,有点儿紧张地看着他说,“算我借你的好不好,年后你正常去上学吧,困难都是暂时的,我不想你因为这个就放弃学业。”

    “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到时候你可以兼职,毕业了也能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只要你不放弃,未来就有无限可能。”

    一番话她说的语无伦次起来,俞晚感觉自己此时此刻就像一位劝学的长辈,只不过她不带有任何世俗的理念与欲望。

    她只是单纯希望她的少年在这迷途一样的人生里能够有力量的走下去。

    听完她这一番话,许清颂不再说话。

    单人病房里静悄悄,好像只剩下时间在流淌,许清颂注视的目光不停歇。

    过了会儿,他慢慢抬起头,端详着她的脸问——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他是真的不理解,父亲去世后,那些靠感情维系的长辈亲戚,像避瘟一样离他们远去,这些靠利益维系的真情,他早已看透。

    他是真的不相信,会有一个人,就这样平白无故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于是许清颂不带有一丝讽意,只是困惑地问她,“你想要什么?”

    她想要什么?

    俞晚还真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

    她喜欢他,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但想要他?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十成十笃定的事,她喜欢他,只是喜欢他身上一切美好的品质。

    她像一棵小芽,攀着许清颂这棵大树汲取前进的力量。

    俞晚笑了笑,聪明地换了个他能接受的说辞。

    “反正这些钱放在我手里暂时也用不上。”

    她扬起脸:“你就当我在买彩票,我赌你会让我中大奖。”

    许清颂不说话。

    他盯着那笔数字,心里的天平在摆动,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需要这笔钱,母亲的医药费像补不完的窟窿,任由他没日没夜的干也挣不到。

    放弃学业这条路,他是有动摇过的。

    没有家庭托举的人生,无论走哪条路都会很难,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从此刻就放弃,踏踏实实挣钱呢?

    但是俞晚很认真地看着他说:“许清颂,坚持下去,你会有更好的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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