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先生，您家属在吗？”医生在结果出来时瞳孔收缩，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不太会掩饰情绪。
“有什么事直说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燕生勾起的嘴角微微僵住，手不自觉捏紧椅子，指间因为用力有些泛白。
“这病不太好治，您最好还是把家属找来....”医生眼中带着为难。
“好。”燕生勉强稳住心神。他掏出手机，假意在屏幕上轻点几下。
不多时，燕生抬头。
“我已经告诉他们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说的，我到时候直接转告他们就好了，免得您以及外面的病人还要等。”
医生没有接话，顿了一瞬。
“是肺癌晚期。”话音刚落，还没等燕生做出反应，对方又开口。
“若是好好治疗，就可以拥有一年甚至两年以上的生命，但若是不治疗，那便只有6-8个月的生命了。”
“好的，谢谢。”燕生起身离开诊室。
刚才给自己看病的小伙子大概涉世未深。临了还上下打量着自己，面对死亡如此冷静，任谁都会在心底惊讶一下。
燕生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人生第一课，接受离别。结束大学生活的那天，他这堂课也毕了业。
今天他一早就给领导请假一天，说是要看病。但上司那游移不定的眼神让他明了，以后怕是要更加努力了，毕竟这个位置谁都能坐。
只是，现在他没有心情想这些。
其实，人都是怕死的。
哪有什么不怕死的人呢，不过是没体会过死亡给人带来的无力感。
燕生回到家，下意识呼唤。
“平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现在还早，陆平还在学校学习呢。
他坐在沙发上，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滴打在窗台，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
燕生高度紧绷的神经此刻也放松下来，他蜷缩在一起，手里紧紧攥着宣判他健康死刑的结果。
不知何时他睡着了，清凉的风在室内盘旋，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好下脚的地方。
燕生是被冷醒的。
还没启动的大脑有些迷茫，四处看了看，直到冷气再次侵袭，他才反应过来，忙关了窗户。
陆平向来怕冷，要是进门全是冷气，怕是要生气了。
门口传来响动，窸窸窣窣。
“平儿？”燕生唤他。
“嗯。”轻轻一声，算是回应。
“今天唐教授舍得让你提前回来了？”燕生轻轻笑着，主动上前伸手等待拥抱，等待那人扑进自己怀里。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可是他没有，陆平只淡淡看着他。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
燕生收回手，眼神带着疑惑。
“怎么了？伤心了？”沉默完全不是陆平的性子，起码对待自己是这样的。
哪怕是在外面受了委屈，都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对待燕生仍是那副活泼欢乐的样子。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
燕生突然不敢想了，默默把嘴里的话咽下去，心虚地低头，不敢看他。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燕生头一次觉得时间好慢，仿佛定格一般。
两个人谁都没有动作，就这么僵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燕生终于受不了了，仓皇丢下一句“你饿了吧，我去做饭。”跑进厨房。
可是厨房哪有什么食材呢，本来就是决定今天买的，可是被检查结果慌了心神，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傍晚更是直接睡着。
怎么有时间有心情去买菜呢？导致现在他只能在厨房手足无措。
陆平大步流星走向沙发坐下，他本就高高挂起的心一提再提，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本来下午正在无所事事，手机“叮”一声。
陆平拿起手机，是好友谢徽发来的图片。
图片的内容是他没有想到的。燕生坐在诊室对面，低头确认自己号码等待叫号。
陆平瞬间慌了，后面接连发来的消息也不想看。
急匆匆拿起手机就想走。
可偏偏着急的时候，所有事跌重而至。唐因唐教授出口叫住他，说什么要学术研讨。
在陆平还没反应过来时。这研讨硬生生有了两个小时。
好不容易让唐教授放自己走，又赶上了晚高峰。
光堵车就堵了四十分钟。
来的路上他还心存侥幸，说不定只是一点小问题呢。
但那人刚从那一副心虚的态度，将陆平的心彻底拉入海底。
沉吟片刻，陆平到底是开了口。
“哥”“咱们聊聊吧，晚饭的事可以一会再说。”
燕生自知今天躲不过了，迈着步子进入房间。
陆平见人这么爽快就进来，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他没办法说出口，怕得到肯定的答复。
也没想到，最终居然是燕生先开得口。“你应该猜出来了，没错，癌症，会死。”
他嘴角微微勾起，仿佛自己不是快死了的人。
“不会的...不会的...你在骗我对不对？”陆平嘴里低声喃喃，像是质问，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燕生就这么看着他，陆平这人啊，心思多变。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等他自我消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头，直视对方。
“你不想治，对不对？”虽是个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燕生在心内微微叹气，这小崽子太了解自己了，一句话没提的事也能猜到。
“嗯。”他不知如何回应，只淡淡轻嗯一声。
“那我明天请假。”
“请假做什么？”：
“明知故问。”尾音稍稍有些虚，显然是情绪还没完全调整过来。
“请假还能干嘛，当然是陪你了。”燕生坐到床边，伸出双手将对方圈住。
“睡觉吧。”陆平抬手将台灯关掉，老旧的台灯忽明忽暗。
终于，他们藏于黑暗。
十指相扣，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