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奇怪的生物在自由集市上卖出了高价。

    它在人群前露面，很快落入另一群人手中，匆匆在人群前消失。但它短暂的出现带来的影响十分巨大——特别是在买下它的人第二天露面，亲身证实它的功效后——一些消息以更快的速度流入更多的人耳中，超市中每天供应的河鲜水产越来越供不应求，大量的人放弃接取早已熟练的野外植物清理任务而去争抢数量有限的捕捞河鲜任务，抢不到任务的人或呼朋引伴三五成群，或自恃艺高人胆大单枪匹马，置政府和研究院的警告于脑后，疯狂的涌向绕城而过的清水河。

    清澈的清水河，富饶的清水河，鱼虾成群，水草茂密，人类的船只在河面上航行，抛笼撒网，捕鱼捉虾，丰收的喜悦与暗藏的危险并肩而行，危险是——漩涡，能吞噬鱼虾的漩涡，也能吞噬人类与船只。

    王秀日常在电梯里遇见的熟人少了几个。

    对门邻居最近的情绪也不太好，她自己跟王秀絮叨：“我的追求者去河里捕鱼，死了。他真是个大傻子，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跟人凑钱租了艘渔船去捕鱼，大傻子，蠢货，政府都发通知了河里危险不让私人下河捕鱼，他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船沉了，人淹死了，鱼没捕到，自己成了河里的水鬼。”

    王秀属于稳得住的少数人之一，她没有冲动的奔向清水河，每天依然做着野外植物清理任务，出了微薄的邻里之情，她劝了一句热血上头的对门邻居，邻居妹子知道她是聪明人，听劝，打住了自己冲动的想法。

    邻居妹子暗自思索：自己要是没听劝，这会儿说不定跟追求者一样，已经沉河里去了。

    唉，好东西大家都想要，但是好东西哪有那么好拿。

    不见这段时间天天都有人死在河里？

    乘坐同一趟电梯下来的楼里邻居同样心有戚戚，有人插话道：“唉，我也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异能是御风，他仗着自己的异能厉害，一个人去捕鱼了，人前天早上出去的，到现在还没回来。”

    邻居妹子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说：“两天了还没回来，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插话的妹子叹气道：“唉，我也这样觉得。可惜了，他的异能真的很厉害，配合我的异能可以达到1+1大于2的效果。我现在到哪儿再找一个这么合适的搭档啊！”

    邻居妹子猛猛点头，说：“是啊是啊，合适的搭档很不好找的。我那个追求者他的能力也不错，跟我挺互补，就是性格我不太喜欢，我正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呢，他就死了。唉，看来我俩还是没缘分。”

    两个有共同话题相似遭遇的人相互看了一眼，共同的叹了口气。

    今天王秀依然做野外植物清理任务，随机分配的组员都是不认识的人，大家同坐一辆车到达任务地点，下车就开始做任务。

    忙碌劳累的一天过去，黄昏时分王秀领了工资往家走，到家时夕阳收拢最后一抹余晖，晚霞过渡成沉沉夜幕，天彻底黑了。

    下班的人陆续到家，城市里万家灯火渐渐亮起，有的窗口灯光整夜亮着，大部分窗口在主人入睡后灯光熄灭，只有城市公共区域的灯光每天夜晚定时亮起，长照整夜，天亮后准时熄灭，到了夜晚，再次亮起。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线路不出故障，公共区域的灯光永远循环往复。

    人类的科技。人类的文明。

    矗立在森海汪洋中，看似摇摇欲坠，实则长明不熄。

    黑可可营地。

    赵明敏女士召集所有的固定成员开会。

    赵明敏女士向大家宣布：“首先，感谢各位长久以来对黑可可营地的维护与贡献。黑可可营地能够发展到今天，在座的各位功不可没。”她的目光平等的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语气和缓而有力量，接着说下去：“截止昨日，营地的营收去除各项开支，剩下的收益已经达到营地升级标准。今天我向大家宣布，我们营地将要迎来一场升级，从0级营地，升级成一级营地。”

    “哇！”

    白茉莉惊喜欢呼鼓掌，有她带头，其他人或快或慢的加入到鼓掌队伍中，表情都很欣喜。没错，赵女士说的没错，黑可可营地能够短短时间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她们每一个人确实都付出了各自的努力。她们对这个营地的归属感或深、或浅，但今天过后，这份归属感必然会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增强一截。

    赵明敏女士双手做出下压的动作，会议室里的掌声渐渐低落下去，所有人停止了鼓掌动作，端坐在座位上，认真的看着她的方向，准备聆听她接下来的话语。

    赵明敏女士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扫过，神色肃穆端庄，说：“接下来，就请大家跟随我一起，来见证营地的升级。”

    ……

    一级营地拥有了更坚固的防御、更广阔的面积。能够庇护更多的人类。

    王秀依旧独来独往，不太关心营地的一切。某一天恍然发觉，营地里居然有了这么多人。

    她在营地的固定成员宿舍区看到了A。

    A，曾经找她配合计划，设计一个富家少爷的A。

    A在这片宿舍区有一间自己的房间。

    除了A，还有许多面孔陌生但气质类似的人。

    王秀暗自思忖：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黑可可营地就是革命组织建立的暗中据点，现在暗中据点要由暗转明了。

    不期然的，王秀想起了许久没有联系的王莉。她心想：王莉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王莉还活着，她们会不会有一天在这里见面呢？

    想了想那种场面，王秀就有了搬营地的想法。

    追逐理想的王莉啊，她可一点都不想见到她。王秀不想成为任何人、任何事的牺牲品。

    王莉啊，谁知道在那种弘扬大爱的组织里待久了，王莉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啧，还是不要跟她有机会见面了。

    王秀迅速的做出了决定。

    “啊啊啊！救命啊——救命——”

    又到土豆收获季，如今开收割机的农业从业人员全部身穿作战服，从头到脚保护在装备之下，不怕毒虫毒蛇袭击，这样，才敢进入丰收期的土豆田，驾驶收割机轰隆隆来去。

    河里有人落水，在水中挣扎喊救命，声音乘着风远远的传播开去。

    附近岸上巡逻的人听到求救声骂道：“又是一个不怕死的。”

    骂归骂，手上动作并不慢，操纵巡逻无人机加速，朝着求救声传来的地方疾飞而去。

    王秀在开收割机挖土豆，她握着方向盘直线前行，侧头看向侧面车窗玻璃外，远处的一片碧绿稻田，目光中充满了渴望。

    水稻，大米，天呀，大米！

    她都多久没吃过一口大米饭了！

    清河县政府年年组织种土豆，今年居然在河边种了一片水稻！啊哈哈，今年有大米可以吃了！

    看到远处的水稻田，受到鼓舞的不止王秀一个。

    县政府今年种了水稻的消息传开，所有确认过这个消息真假的人全都精神一振，干活热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涨。

    没有哪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大区人可以拒绝大米！没有！

    “天呀，那些种水稻的人瞒的可真紧呀！”

    “做种水稻任务的人是谁？怎么到现在才有消息流出来？”

    “政府没有发过种水稻的任务，要是有这种任务我们早就冲上去了。”

    “啊啊啊大米！今年我必要吃上大米！”

    “讨厌的土豆！我真是吃够了。我要吃米饭！我要吃米饭！”

    民间为了大米饭热情高涨，不少人任务都不做了，跑到水稻田附近围观，美其名曰“巡逻保护水稻田”，没到第二天，县政府针对此事发布了公告，重点：以前的水稻种子变异后产量极低，口感变差，这片稻田是水稻科研所研发的新品种试验田，不允许未经允许踏入试验田范围，不允许私自损伤稻苗，不允许偷盗稻苗……一连串的不允许之后，是针对违反上述规定之人的惩处。

    但大家都没有心情去看有哪些惩处了。

    “试验田？也就是说，今年不一定能吃上大米饭了？”

    “试验田收获的大米不能卖吗？我真的好想吃一口米饭，一口，一口就好！”说这话的人露出痛苦的表情，说出的话引发了许许多多人的共鸣：“米饭，我不能没有米饭。我真的吃土豆快要吃吐了！”

    “呜呜呜……”

    希望破碎的人们，面对着悲惨的现实，许多人大喜又大悲后心理承受不住，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失声痛哭。

    有个人突然发疯一样的攻击周围的人，大喊大叫：“哭哭哭，哭什么哭，有的吃就不错了！前几年那些没东西吃饿死的人你们没人记得了吗？啊啊啊——我爸妈饿死了，我孩子饿死了，我老婆自杀了。土豆有什么不好？你们现在有吃不完的土豆，那时候为什么政府不能给我们吃不完的土豆？饿死人的时候政府在哪里？啊啊啊——”

    他好像疯了。

    但是，能够活到现在的人，谁没有背负伤痛在身上呢？

    本来就大喜大悲情绪不稳定的人群中，受到刺激直接情绪失控的人冲出去，一群失控崩溃的人扑过去打他，好几道声音在尖叫，叫他：“闭嘴！闭嘴！闭嘴！”

    “啊啊啊——打死你！你下去陪你爸妈老婆孩子吧！”

    有人情绪崩溃失控打人，有人捂住耳朵转身想要逃离这里，嘴唇颤抖阖动：“没听到，我没听到，发生什么了吗？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很好，大家都很好……很好……”

    ……

    水稻引发的混乱事件平息下去，大家仿佛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一样，依然像往常一样工作、一样生活，生活中时不时念叨一句稻田里的水稻开花了、水稻灌浆了、水稻什么时候成熟？

    大家的生活平稳有序。表面上是这样的。

    王秀谢绝了赵明敏女士的再三挽留，从黑可可营地离开。

    第二宇宙的环境一直没有变化，头顶、四周，皆如同宇宙虚空，就连脚下踩的大地，也是宇宙虚空的虚无颜色。

    这里仿佛恒古不变，只有在阴影宇宙中游荡的怪物是唯一会变化的。

    怪物出现的越来越少了。

    王秀今天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几只怪物。

    她到点下线，决定这段时间不必天天晚上上线了，专注现实世界一段时间吧。

    说起来，第二宇宙的怪物越来越少，现实世界倒是越来越危险了啊。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呢？王秀脑子里想着这些事，起床换衣服去洗漱。

    廉租房没有独立卫浴，这方面不太方便，但王秀住廉租房的年头挺长，早已习惯了这些，有点排斥，但不多。

    洗漱完，吃早饭，出门工作。

    今天的工作依然是开收割机挖土豆。

    清河县一年种四季土豆，每个季节种的土豆品种都不一样，冬春季节种耐寒品种，夏秋季节种耐热品种，一年四季种的土豆加起来足以养活县城里几十万人口。

    收割机“轰隆隆”直线前行，今天的阳光不错，穿过车前挡风玻璃照进来，照的穿齐装备的王秀感到有点热。

    她看看窗外还没被收割的土豆地，将两侧的车窗玻璃降下去一些，呼啸的风声变得清晰，“轰隆隆”的声音也变得清晰。

    风从降下的车窗处涌进来，可惜，隔着防毒虫毒蛇的装备，她暂时享受不到这一阵清凉。

    虽然装备齐全，但是以防万一，王秀过了一会儿，又把车窗玻璃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