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下后,天便黑的极快。踏过横七竖八的残肢断臂,棠清越走到木偶铺门前,里面陈列着十几只人偶,站得整整齐齐,看不出有没有城门上的人偶。
棠清越大声道:“方才是谁要一拳拧下我的脑袋,现在我送上门来了。”
这里面所有的人偶都是等人高的,套着宽大鲜艳的袍子,脸上画着的表情也都大同小异,咧着嘴瞪着眼,齐刷刷望着门口。
“原来这鬼城不过是几个小小的老鼠在作祟,”随着棠清越步步深入店铺之内,他不断开口嘲讽:“既然能操控已死之人,想必是有些神通的,怎么躲起来了?各位鼠仙大人竟然畏惧我这个白面皮?”
“咯吱咯吱……”靠近门的角落处响起一阵细微的木头摩擦声,棠清越唇角上扬,眼眸一亮,暗声道:“找到了。”瞬息间,他快速移步到那处角落,用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伸手捉住了一个人偶的脖子,带着那人偶连连后退,直到退至门口转出店铺。
店铺外传出一阵打斗的声音,但很快就归于平静。在店铺里并不能看清打斗情形,也无法知道谁赢谁输。
过了一会,店铺内两个人偶缓缓转动了眼珠,用极其细微的声音交谈道:“谁赢了?”
“这个小子可不像他长得那么好欺负,许是个成仙的!他三两下把那些尸怪都解决了,怎么会输!我们不能跟他对上……”
“现在没有声音了,应该是他不知道我们在这,已经离开了,我们快些跑吧!”“也是,不过得把魂坛带走,不然就白在这里费工夫了!”
说着,其中一个人偶拿了身后的坛子抱在怀中,一起朝门口缓缓移动。外面依旧是一片寂静,眼前却忽然出现一道人影,人偶双眼瞪得更大,以为碰见了棠清越,抬头望去才发现是方才被拖出去的人偶。
“你没被捉走?”抱着坛子的人偶问道,那人偶没回话,大滩的鲜血顺着嘴流了下来,没等人偶们反应过来,一抹寒光破开鲜血冲出,竟是一把软剑从那人偶口中猛然杀出!
抱着坛子的人偶猝不及防被刺中,木头做的脑袋破个大洞,旁边的人偶吓了一跳,转动眼珠看去,才发现口中刺出软剑的人偶背后正是棠清越!
“这下到齐了。”棠清越笑道,持剑的手腕转动,被穿过嘴的人偶瞬间爆碎作一堆碎木头,一只流着鲜血的老鼠尸体正躺在那堆碎木头之间。而被刺中脑袋的人偶僵立不动,少时,一抹鲜血流出,它轰然倒地,旁边的人偶赶忙一把接住了坛子,欲要立即逃走,那把软剑却倏然横在它面前。
“这可是神剑,被伤到了是要魂飞魄散的。”棠清越唇角噙笑,好心提醒它。
“别杀我!不要杀我……我还没成人呢……”人偶颤颤巍巍后退了几步,对着棠清越连连求饶。
棠清越觉得好笑:“你一只精怪犯下这么多杀孽还想成人?那个被你们叫做魂坛的是什么东西?”
“回神仙的话,魂坛是盛放已死之人精魂的,我们正是为了收集精魂才来到明川……抽掉精魂的人就是个死人了,我们吃掉味美的部分,剩下的躯体就做成了尸怪……还施了障眼法……”
“还有呢?”
人偶哆哆嗦嗦道:“没有了……”
棠清越移动软剑几寸,离人偶更近,“你撒谎!以你们的法力根本支持不了将那么多已死之人做成尸怪!”
人偶骇得厉害,眼珠滴溜转个不停,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棠清越步步紧逼:“你们背后是不是还有其他东西!”
“你不能杀我!我可是玄门的人!”人偶大叫一声,举起魂坛猛地朝棠清越一扔,随后转身就跑,棠清越赶忙伸手接住了那坛子,堪堪接稳了便即刻提剑杀去,最终一击毙命。
棠清越收回软剑缠在腰间,拿着魂坛放在眼前细细观察,口中疑惑道:“玄门……那不是天下第一的修仙宗门么?”
魂坛从外看来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坛子,像是一个酒坛,棠清越放了灵力去探坛内情况,却被另一股灵力挡回,随后坛子封口处一张黄符缓缓现出,其上红笔题着一个‘玄’字。
“难不成还真与玄门有关?”
棠清越抱着魂坛,走到地窖处,开口唤道:“灵昭,你们可以出来了,上面已经安全了!”
里面传来惊喜的呼声,过了一会,灵昭率先出来,见到外面一片尸怪的尸体之后,先是被惊吓得愣在原地,随后便欢欣地叫起来:“大家快出来!外面的怪物都死了!”
她这一喊,里面的人才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地窖,见到城里的景象都又惊又喜,大多都潸然泪下互相拥抱而泣:“终于……我们得救了!”
灵昭抹去眼中泪花,走到棠清越身前,扑腾一声跪倒在地,感激道:“多谢神仙救命!”
她这一跪,紧跟着其他人也都齐刷刷跪下了,嘴里不停喊着“谢谢神仙”之类,棠清越赶忙放下魂坛,扶起众人,安抚道:“各位不必如此!我等修行之人享天地精华,救护苍生乃是职责,已经让你们蒙难多日,实在愧不敢当!”
“各位先休息一会,不远处有个客栈,可以找些吃食,恢复些力气后去报官处理这些尸体。”
众人抹着眼泪,干瘦蜡黄的脸上笑意难掩。
“我要去处理这些精魂……”棠清越说着正要去拿他放在一边的魂坛,一转身却发现魂坛已经不见了!棠清越一惊:“我坛子呢?!”
灵昭疑惑道:“一个酒坛子么?被那个老爷爷拿走了!”灵昭指向一旁,棠清越看去,她说的是一个背着竹篓弓着腰的老头,棠清越觉得眼熟,不正是在福来客栈的那个讨茶老头!
他怎么会在这?!
“站住!”棠清越大喝一声,那老头回头挤出一个笑:“多谢啦小兄弟!”随后一把将魂坛丢进他的背篓里,转身就要离开。棠清越也即刻抬脚追上,那老头明明看着老得要命,胳膊腿儿好似被风一吹就散架了,但速度却极快,脚下生风,根本无法立马追上!
眨眼间,二人像是飞起来一般已经到了城门处,灵昭望着城门处棠清越即将消失的背影,喃喃道:“谢神仙……”
那个老头为什么跑得这么快!棠清越忍不住在心底吃惊,而在旁人看来,只能看见两个飞闪的影子迅速飞来飞去。
大概追了有小半个时辰,老头还没有露出任何疲倦之态,甚至隐隐有越战越勇之意,棠清越心道不好,暗暗放出腰间的软剑化蛇在另一旁追赶,自己则故意放缓了脚步,迷惑老头稍松懈下来。
果然,老头见棠清越追得没有那么紧了,也便逃得没有快了,就在他稍微缓了一刻,一旁的小白蛇倏忽跳出扑到他身上,张口作势就要咬下去!
老头一惊,脚下停住,一把捏住了咬来的小白蛇,棠清越便即刻追上,一手搭在了老头肩上,“还来吧。”
老头放了小白蛇却嘿嘿一笑:“这些魂魄,不是我同你抢了,而是他们!”
棠清越不解他的话,转头望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周遭是一片茫茫火海,无数士兵面容狰狞地看着他们……这里竟是棠清越梦中的迷境!
老头拿出背篓中的魂坛还给了棠清越,棠清越接下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作何要抢魂坛?”
老头却只说:“这个时候,还是先想想任何应对这些士兵吧!”他话音方落,那些士兵便手持烈焰之刃朝二人围来,不断逼近。
小白蛇再化剑,棠清越握剑在手,将魂坛放于腰间锦囊之中,而那些士兵目光紧紧盯着魂坛,显露出贪婪之色。
老头在一旁道:“这些士兵死后被困在这迷境数百年,饿得厉害,见了生人魂魄就如恶狼见了生肉,”接着他话锋一转:“都怪你,追我追得这么紧,害我误闯进了迷境里!”
棠清越不客气回他:“明明怪你抢我魂坛。”
老头笑呵呵:“眼前的不可是那些没成气候的精怪能比的,小老儿得先行一步了!”说着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黄符,“钻地符!告辞!”
老头身下忽然凭空爆出一阵白烟,他瞬间便消失在白烟之中!棠清越头疼,早知道他也带几张符纸下来了,这些有特殊功能的符纸都是吸满了精华灵气的,很是难得昂贵,很少有人会随身带着。
这些士兵举着烈焰之刃一齐地冲了上来,棠清越提剑相挡相杀,软剑闪着盈盈白光,杀得这些士兵纷纷身首异处,但是!这些士兵杀之不尽,来之不竭,从火里源源不断冲出,绕是棠清越拼了命去杀,也杀不完!
不行,不能就只是一味的杀,得有一个破解之法,棠清越脑海忽然中闪过一双明亮的眼眸:那个将军呢?!
棠清越一面杀一面喊道:“将军何在!”又杀了几个,棠清越身后响起一阵清朗的声音:“棠清越?你来救我们了?”
“不是我来救你们,是你们要抢我东西!”棠清越转身,只见一张白净的面孔,鼻梁挺立窄细,吊梢眉丹凤眼,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眸极亮,静静盯着棠清越。
“你是将军对吧?”棠清越打退冲来的几个士兵,对着那人道。他现下卸去了盔甲,抹去了脸上血污,只着一袭红衣,凭着那双眼眸,棠清越认出他就是在梦中见到的将军。
“生前是,但现在他们也不认我了,还常常欺负我,你来救我太好了!”说着将军神情欣喜,棠清越心下无语,他在高兴个什么劲,看不出现在的情形么?
棠清越道:“但他们实在是太多了!可有破解之法?”
将军回:“把火熄灭就好。”
棠清越提剑杀着,分给他一个不太明显的白眼:“你能说点靠谱的吗?”
“那你得答应救我出去,要助我帮我,不能丢弃我。”
追老头跑了好久,又砍杀了半天的烈焰士兵,棠清越已然有疲惫之态,想尽快解决眼前的麻烦,便立马回他:“我应你,该如何做!”
“杀了城门上的丞相便可。”
“好!”棠清越一章击飞面前的几人,踏着冲来的一人,一跃飞上城门,上面的正是第一次梦见的火人。
“你就是丞相?”
火人没有否认,他咆哮道:“救不了我们算什么神仙!你算什么神仙!将士们!杀了他!”
城门楼下,火海之中更多士兵冲出,要冲上城门杀去,将军在下面喊道:“先前你是在梦中无法使出法力,杀不了他,但你现在不必怕他!我帮你堵住城门!”
面对冲来的火人,棠清越不去看它扭曲的面容,举剑挥杀,一把砍掉了火人的脑袋!
霎时间,城楼下喊杀声小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