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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是她吗?

    1/

    每年七月,一年中上京最热的时候,受皇恩浩荡,朝廷众臣得携家中女眷一同前往碧舒行宫避暑。

    我端坐在宽敞的车厢里。

    座位铺着一层薄薄的云锦,隔着细绒,柔软却不闷热。

    我怜侍儿娇弱,让她们各找角落松懈。

    略崎岖的路程让车马颠簸,可我依旧挺拔,像车马驾驶在平坦的京驰道一般。

    但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轻松的。

    “可滢。”熟悉的轻敲车窗的声音响起,我压住期待,矜持地掀开车帷的一角。

    这样就够了。

    “瑾瑜。”我弯起眉眼,暗暗用余光巡视他和他的周围。

    没有...刻意展示的笑颜没捕捉到心仪的看客,本就不习惯上扬的嘴角微酸。

    “许久不见。”他笑看我,眼眸泛滥新奇。

    ...像在看一只稀罕的品种马。

    我感到不适。

    在我正要做些什么来打断他无礼的打量时,他开口说明来意。

    “我让竹梦带了两个侍女去你房间,有什么需要的和她们说就是。”

    侍女...我垂下眸。

    一边控制不住心跳加快、一边被自己唾弃,煎熬不已。

    “那便多谢瑾瑜了。”

    “嗯。”他恢复冷冷淡淡的模样,向我颔首。

    尽了礼数,他握紧缰绳微微一扯,便要离去。

    在他策马背向我之时,我看向他身后。

    他不喜欢她靠太近,也许...

    还是没有她。

    我失望地放下帷布。

    我是周侍郎的女儿。

    侍郎一职在我朝的地位不高不低,算半个要臣。可在这个世家如云的上京,寒门出生的爹爹也不够看。

    是以,作为周侍郎的独女,我是没有资格随皇家避暑的。

    我是以准皇子妃的身份坐上避暑队行的。

    今上子嗣缘薄,膝下仅有四子三女,四子行二、四、五、七位。

    二皇子中宫所出,帝后恩爱,一出生便赐其太子之位;四皇子生母林贵妃,倚靠四世三公之一的林家;五、七皇子年幼,母家卑微。

    从现下看,四皇子是太子正统的最大威胁。

    四皇子谢淮屿是我的未婚夫。

    ——这便是我被陛下亲自赐婚的主要原因,不是因为我在世家女儿中的“首智”戏称、而是因为我爹何侍郎。

    也正是因为我素有才名而家世低微,一来,我对谢淮屿无实际可用之处;二来,赐婚二子贤女既符合礼仪,也是一个提醒。

    提醒他遵贤儒道、守君臣之要。

    我能看懂,谢淮屿当然比我看得明白。

    所以,他没有、也不必在自己的婚姻上大费周章;他的外家足够显赫。

    赐婚三年,他待我不算冷淡,却也不够体贴。

    不然,怎么会任由自己宠爱舞姬的风流事、未婚妻与其“争风吃醋”、多次上门敲打的传闻满天飞呢?

    虽然,我也并不在乎。

    我轻摇团扇,冰鉴的冷风把昏昏欲睡的侍儿吹醒。

    “准备一下,快到了。”

    我看向帷布外纷纷扰扰的山和水。我的未婚夫会带来我期待的吗?

    2/

    一行人到了行宫,侍女们由竹梦领着,安置行李。

    我从预备进行宫的山腰处便频频向窗外望去。

    马车里。

    侍儿中最大胆的墨云见我这般,便道,“小姐今年与往年不同。”

    我斜睨着她,毫无即将被戳破“心事”的羞恼,“小云,有何高见?”

    “小姐很期待呢!”墨云乐呵呵,拉拢着众人打我的趣,“不同以往...”说着,她低头做碰心自怜之态,用忧愁的八字眉临摹我的以前的忧烦。

    “你呀你...”我点了点她的眉心。

    “我们家小姐,在期待谁呀?”

    “殿下今年与小姐住的近,又贴心地给小姐安排了人...”

    “哎呀呀,可心呀...”侍儿们围着我七嘴八舌,好不欢快。

    我无意理会她们,只把头转向窗外,看看葱郁的林景、不断放大的行宫。

    见状,侍儿们更加放肆,在耳旁闷笑。

    相比于我的沉闷古板,我的侍女们倒是活泼伶俐的很。

    我也不愿在自己房内过多拘束她们——只要她们听话不惹事、利落能干更是锦上添花。

    “只是希望...那人不要眼巴巴的跟过来...”嬉笑声里,最小却心事最重的砚溪嘀嘀咕咕。

    明明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却让快活的气氛迅速冷凝下来。

    “那人”,这谜底好猜。

    那人...

    我舒展着的眉心也微微蹙起,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避之不及的。

    而她们见我绷着脸,便以为我是因那人生了气。

    一时间,竟无一人敢卖弄口舌。

    “小姐...”车厢摇晃中,她们纷纷半蹲下,眼巴巴看着我。

    “小姐,奴婢不该...”

    砚溪半蹲在车厢中心,磕磕绊绊地开口;可她看着紧张,请罪的动作却不慌不忙。

    ——她分明在侥幸、侥幸她只是提了那人一嘴,而不是像那人一样被我避讳、惹我发怒!

    呵。她以为我会宽慰她、让她不要累着自己、赶紧起身?

    我是不是还要给她拿个坐枕?

    半晌,在众人埋着脖颈、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地里之时,我冷然道,“不该什么?”

    我垂眸,看向跪在中心的砚溪。

    不该什么?

    ——不该自以为是,自认为与我“同仇敌忾”讨厌她!

    我在心底默默补充答案。

    哪怕我再三强调不必在意她也无需为难她...

    只因我往四皇子府里多走动了几次、几次中又有几次找了理由看她,她们便认为,我去皇子府,是特意为了给她下马威?

    谢淮屿这样想便就算了,男人总是这般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可她们呢,知根知底的我的侍女,也这样“看轻”我吗?

    我沉默地盯着砚溪,看她额头的汗蜿蜒至眉骨。

    “不该,不该忤逆小姐的教诲,不该惹小姐厌烦...”她终于意识到我的怒火并非如此浅显地点燃于那人;但她终究不能理解我,只能说着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这便是我想要的。

    只要她们知道,凡事应以我为重,时刻看我心情;那么她们早该懂的、懂得她不是我所厌恶的、所警惕不安的、争锋相对的人。

    现在领悟也不晚。

    我打算轻轻放下,开口道,“好了。”

    冷滞的气氛回温。

    在知道今年能住在谢淮屿邻近的宫殿的时候,我便开始期待这一次出游了。

    这次的行程由皇后娘娘安排。想来,婚期要提上日程了。

    但哪怕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仍不免怅惘;只能在心底安慰自己,住进皇子府,至少能让自己的手伸得再长一点、更好地关照她。

    只是,在看清竹梦和她身后的侍女时,我的自我宽慰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不由得卸掉那股支撑自己忍受奔波的精气神,整个人如同即将冬眠的、却没有食物傍身的松鼠般了无生趣。

    ...我就知道。

    但值得庆幸的是,谢淮屿到底没有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竹梦小心翼翼地为我带路,引我修整。

    天色昏黄,明天又是面圣的宴席,大概、也许、希望,他不会带她来。

    我躺在榻上,催促自己快快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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