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宁湛骤然离开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小院陡然冷清下来,对于宁湛的不告而别夏京墨伤心了许久,但明姨告诉他阿湛只是出了远门,很快就会回来,所以,他会乖乖的在家等她回来。
日子就这般平淡宁静的过去,转瞬就进了深秋,夏京墨又继续在林大夫的药铺做起了帮工,只是这段时日也不知是累着了还是怎么了,时常感到疲累乏力,明明每日都会早早的休息,可白天还是常常感到倦怠,这几日似乎还愈发严重了。
这日林大夫去后院取药,看见他小脸发白面色难看还以为是铺里的病人太多将孩子给累到了,早早的将人放回家休息。
夏京墨也不推辞,他确实有些精神不济,处理药材又是一项精细活,万一不小心将不同药性的药材混在一起就麻烦了。
只是没想到在晚上吃饭时竟严重到闻到桌上的荤腥恶心的吐了出来,就连看见平日里最爱吃都开始反胃。
这动静将桌上的两位长辈吓了一跳。
贺明庭更是以为孩子生了啥大病,连忙将人扶起来,一脸担忧的询问。
“这几日天冷,可是着凉了?“
夏清若看着墨儿吐的发白的小脸也是心疼的不行,自从阿湛走后人就开始沉默寡言起来,这些天看他无精打采的模样以为是又思念起阿湛,没想到是病了。
一边将夏京墨搂进怀中喂了些水一边轻柔的给他擦去额间的薄汗,柔声问道:“可好些吗?”
夏京墨软软的歪在爹爹怀里,苦着小脸摇了摇头,“难受,闻到饭菜的味道就想吐。”
贺明庭疑惑的看着桌上的饭菜,都是平时常吃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开口道:“我去请个大夫回来。”
夏清若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小心将墨儿扶回卧房,沉默了半响,脸色凝重的开口,“墨儿爹爹问你,你的月事多久没来了?”
夏京墨侧躺在榻,脑袋枕在夏清若的腿上,浑身软绵绵的难受,闻言愣了下,这些日子天天想着阿湛,也没怎么记日子,好像确实好久没来了!
心中思索着,猛然想到什么,顿时一惊,坐起身瞪大了眼睛,“爹爹的意思是说……”
夏清若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忧虑,“还需等大夫来了才能确定——”
话虽如此说,但看墨儿的情况又却如自己当初怀他时一样……
若真是怀了,以现在这情况,也不知是好是坏!
夏清若看着一脸欣喜的墨儿,幽幽的叹了口气……
看到爹爹点头,夏京墨下意识的将手放在了小腹上。
他好像和阿湛有孩子了,她们共同的,血脉相连的孩子,正在他的肚子里孕育!
夏京墨被这突然的巨大惊喜砸的晕晕乎乎的,高兴的说不出来话,一想到要是阿湛知道他有孩子不知是否也会和他一样开心……
犹自沉浸在喜悦里的夏京墨并不知道自家爹爹心中的忧愁,傻呵呵的开心了半天最终没抵过身上的疲惫,不一会便在夏清若的轻哄中睡着了。
贺明庭领着大夫过来时夏清若手指抵在唇边轻嘘了一声,让出位置给大夫诊脉。
大晚上的被贺明庭急匆匆的请过来还以为是什么重病,没想到是有喜了,大夫诊完脉后满脸笑意的退出了卧房。
夏清若在一旁仔细的打量大夫神色,见她笑意盈盈的出来心中有了答案,反倒是贺明庭见人没多大功夫就又提起了药箱不明所以的跟上去询问。
“大夫可看出什么?我家孩子怎么样了?”
大夫摆摆手笑道:“没事,小郎君只是害喜严重,我开几幅安胎药调理一下就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听到没事两字,担忧了半天的贺明庭顿时放下心来,压根没抓住重点,待反应过来愣了下,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大夫你的意思是……“
“小郎君有孕了,已经两月有余了,你们做父母的可要照顾好啊!”大夫将药方写好交到贺明庭手中。
贺明庭下意识接过药方,有些心虚的瞄了眼夏清若,心里暗恼!
阿湛那臭丫头生来就是祸害她的,上次发生那样的事,已经殃及池鱼害自己被郎君一顿好骂,现在人走都走了,又给她留下这么大个惊喜……
这不孝女,真是不想让她明姨有一天好日子过!
但腹诽归腹诽,家里即将要拥有一个小生命还是很值得高兴的事——只是看着明显不太高兴的郎君,贺明庭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已经有了底的夏清若在听到大夫的话后,心里的石头是彻底的掉了下来,心情有些复杂。喜忧参半的付了诊金将大夫送出门,回屋看见坐立不安的贺明庭没好气的剜了她一眼。
最后头疼的揉起了眉心。
贺明庭怀着踹踹不安的心情走上前,“怎么还愁眉苦脸的,这不是好事吗?”
夏清若抬眸瞥了她一眼,叹息道:“是好事,只是她们还没成婚,如今……“未婚先孕会被人说闲话的。
贺明庭道:“你是怕墨儿被人乱嚼舌头?”
“人言可畏!”夏清若忧愁开口,之前他们父子在南山时,墨儿日日上山采药卖药便时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抛头露面,更别说现在未婚先孕了!
贺明庭也沉默了,她们家虽然不在乎这些,但墨儿毕竟是个男儿家,总是更看重清白名声的!
不由的也叹了口气,“这孩子来的确实不是时候!”要是阿湛在家这事也好办,可偏偏孩子娘不在!
早知道就先让阿湛把婚成了再走!
正心里发愁的夏清若听见贺明庭这番唉声叹气,立马抬起头,脸色严肃的看向她,警告道:“你可别想什么歪点子——”男儿家的清白重要,但孩子也是无辜的。
听到夏清若突然冷下来的声音,贺明庭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不委屈了孩子!”
夏清若听完贺明庭的解释,这才缓和了脸色,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
“要是阿湛能回来就好了!“夏清若幽幽道。
贺明庭也沉默了,这事她也无能为力!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卧房门口传来一道羞怯的声音。
夏京墨红着小脸站在门口,眨着水汪汪的大眼轻声说道:“爹爹,明姨,你们不必担心,我不怕那些闲言碎语的。”
两人闻声回头,看见醒来的夏京墨愣了下,夏清若蹙眉朝他招了招手,将人拉到身边坐下,爱怜的摸着他的小脸,“怎么不多睡会儿,可是我们说话把你吵醒了?”
夏京墨摇了摇头,“睡不着,就起来了。”滑嫩的小脸在爹爹温暖的掌心蹭了蹭,顺势埋进夏清若带着淡淡香气的怀中。
夏清若抱着怀中纤细的身子怜爱的拍了拍,想到曾经还是小小一个襁褓的孩子如今也要做爹爹了,心就软的不行。
“墨儿是如何想的?”
“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知道这是我和阿湛的孩子,如今阿湛不在家,有她陪我也挺好的。”夏京墨笑眯眯的揽着爹爹的脖颈,水润的杏眸含着期待,“我还想给阿湛一个惊喜,等她回来后发现我们有了孩子,一定很开心。”
“你啊……”夏清若看着眉眼弯弯的墨儿一扫刚才的忧虑,无奈的点了点他的脑袋。
贺明庭瞧着丝毫没被影响的墨儿也舒展开了皱着的眉头,但还是叹了口气,“就是委屈你了。”
“一点也不委屈的。”夏京墨摇头,抬眸笑嘻嘻说道:“除非阿湛不回来娶我了。”
贺明庭闻言笑道:“这自然不会,那小兔崽子可是做梦都想把你娶回家呢!”
“既然阿湛迟早会回来,那墨儿便不会觉得委屈。”夏京墨杏眸弯弯笑道。
“好孩子。”贺明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夏京墨的脑袋感叹道。
阿湛那兔崽子,真是烧了高香能得这么一个心地善良又乖巧的小郎……
……
风雨飘摇楼不同于一般的江湖的名门正派,历代楼主皆出身神秘且性子乖戾,鲜少于江湖各派交际,又专做些见不得人的暗杀和倒卖消息的生意,在江湖中名声并不好听,又因楼中高手如云,门徒众多鲜少有人敢招惹,是个江湖谈之色变又敬又怕的地方,但却少有人知道风雨楼总楼的具体位置。
而如今宁湛再次站在这个她待了十多年的地方,看着满山的断壁残垣,也不免唏嘘。
这座江湖上最为神秘风雨楼借着天险依山而建,与峭壁上拔山而起,一座座辉煌的,宛若天宫的高楼殿宇,曾经呼风唤雨的地方,如今都成了一片废墟。
宁湛此持剑静静看了片刻,抬眸望向涯顶。
悠悠山风中,一抹白色的欣长身影正垂眸俯视着这一片狼藉。
宁湛身形微动,几个轻跃登上了涯顶,看着那道负手而立的缥缈背影,心中涌上一抹难言的复杂。
背对着她的身影听见动静缓缓转身,露出一张年轻艳丽的脸庞,琼鼻薄唇,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不语也多情,是一副极讨男儿欢心的风流样貌。
只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少女以没了曾经明媚舒朗的少年朝气,从前那双未语先笑的桃花眼中只剩一片沉静的死寂,和那深埋在阴沉下的点点嗜血疯狂。
而比之她身上白衣更加刺目的是那满头的霜雪色,明明是个极年轻的少年人,再见却以是青丝变白发……
宁湛定定看着那头扎眼的雪色,喉间酸涩涌动,久久未语。
白衣的少女见宁湛盯着她沉默不语,似乎想要扬起唇角,一如往初的调笑她一番,只是再次开口,轻缓的嗓音以不复当年的清朗,似蒙上了周身的冷寂,凉如寒夜。
“是要走了吗?”
宁湛:“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事情已经解决,我该归家了。”
“真的不打算留下来?”
宁湛摇头:“你知我志不在此。”
听到宁湛坚定的拒绝,少女转身,眺望着远处连绵的青山,山风轻抚,吹起少女一袭白衣与满头的雪色。
就见她伸出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可最终连主动亲昵她指尖的微风都留不住。
少女垂下衣袖回眸看了一眼宁湛衣服上的血色,“不先养下伤再走吗?”
“我出来已有半年,他会着急的。”一想到她的墨儿还在家等着她,宁湛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他的身边。
瞧她这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少女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楼里的风水问题,都是做着刀口舔血的阴暗勾当,却各个都是痴情种!”
说完自嘲的笑了笑,朝宁湛摆了摆手,“去吧!如此我便不留你了。记得,你始终是我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友,日后有事自可来寻我。”
宁湛抬眸看了她一眼,莞尔,“那就多谢楼主了!”
少女愣了一下,随即笑骂了一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气氛顿时放松了下来,两人似又回到了年少时,相互打闹的日子,宁湛陪着她笑了会,放出一声嘹亮的哨声,那只与她并肩作战半年多的黑鹰听话的落在了她的肩上。
宁湛摸了摸她的脑袋,轻抬了手臂让黑鹰飞到了少女的肩上。
“我用不到它了,留给你了。”
少女看看肩上凶猛的黑鹰,略有诧异,“你就这么把这神禽给了我,不怕回去你明姨找你麻烦?”
宁湛摇了摇头,“明姨留这一手本就是为了自保,如今风雨楼改换门庭由你坐镇,已经用不到它了。”
闻言,少女侧身看向崖壁上那片残桓断壁,缓缓叹息一声,“你倒是豁达。”
宁湛笑,“我已经拥有了自己在意的,权利只是身外物!如果有一天,你如我一般得到了最想要的,也不会在意这些过眼云烟!”
“我之前也是你这般想的。”少女深深看了她一眼自嘲的笑笑,抬腕看了看自己这双骨节分明的手,有力的似乎能抓住世上所有的东西,“只是我不在意,但我想得到的却需要这些!……我已经把他弄丢了一次,我要把他找回来——”
随着这声轻缓寒凉的呢喃倾泻出口,少女阴沉死寂的眸中浮现一抹癫狂,那周身笼罩的犹如实质的寒意,让宁湛心惊担颤。察觉自己碰了她的痛处,宁湛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安慰,实在是,她想要的——太过疯狂!
“你……”
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少女收起起周身散发的寒意,桃花眼又恢复了平静的死寂,深深看了眼宁湛,语气透露出一丝羡慕,似嘲似叹般说了句,“阿湛,你比我幸运!”
宁湛抬眸,看见少女眼中是由衷的祝福,“回吧,别让佳人等太久。”
宁湛怔了下,露出一抹笑意,比起眼前人,她确实足够幸运!
如今枷锁以除,樊笼以破,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她要带着自由去找她的家,和她家中等她的心上人!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