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脸那伙人骂骂咧咧地消失在金属废墟的尽头。
黛玉扶着一块锈蚀的钢板，才感觉双腿有些发软，后背的冷汗几乎湿透了单薄的衣衫。
“呸！一群不识好歹的腌臜货！”
孙悟空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震起一片尘土，犹自愤愤不平，“若不是林妹妹你拦着，俺老孙定叫他们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嘴上抱怨，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嫩芽，鼻翼微微翕动，感受着那沁人心脾的“生气”。
这生气对他而言，简直比蟠桃仙丹还要来得直接有效。
黛玉走到嫩芽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叶片，那柔嫩的触感让她心头稍安。
“大圣，我们眼下水和食物都缺，三天时间，我怕……”
她声音细弱，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这几日，他们仅靠着孙悟空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一些勉强能入口的菌菇和净化过几次的浑浊水源度日，长此以往，绝非办法。
孙悟空抓耳挠腮，他也知道光靠这几株嫩芽眼下解不了近渴。
他这几日除了看护嫩芽，也曾试图在这垃圾星上搜寻一番，可入目所及皆是废铜烂铁和散发着恶臭的化学废料，连只活耗子都难寻。
“吱吱，有了！”
孙悟空正烦躁间，突然想起一事。
之前他去“探查敌情”时，顺手“借”了一个落单拾荒者腰间挂着的破烂玩意儿。
那拾荒者被他一棍子敲晕前，正对着那巴掌大的黑色板子指指点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打赏”、“粉丝”。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满是划痕的终端机，摆弄了半天，仗着火眼金睛的便利，居然也给他摸索出些门道。
“林妹妹，你看这个！”
孙悟空献宝似的将终端递到黛玉面前，屏幕上正闪烁着一个花花绿绿的界面，顶端几个大字依稀可辨。
“星网互娱直播平台”
“这是何物？”
黛玉蹙眉，对这发光的板子感到陌生警惕。
“嘿嘿，俺老孙方才研究了一下，这玩意儿叫什么‘星网直播’，说是能让全宇宙的人都看到你！只要有人看，就可能给什么‘星际币’，能换吃的喝的，还能换离开这鬼地方的飞船票哩！”
孙悟空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大把的星际币和离开的希望。
他眼珠一转，贼兮兮地凑近黛玉：“林妹妹，俺老孙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你就对着这玩意儿，把你这手种菜的绝活给他们展示展示！保管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们看得目瞪口呆，到时候星际币哗哗地来！”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随即一张俏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不，不行的！我怎能抛头露面，做这等市井之事！”
让她对着一个冰冷的铁板子，给无数陌生人看她种地？
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自幼在深闺长大，所学皆是诗书礼仪，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境地。
“哎呀，我的好妹妹，此一时彼一时也！”
孙悟空急了，抓着猴腮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管那些虚礼做甚？难道你想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或者等那刀疤脸三天后真把咱们当晚餐？”
他见黛玉依旧犹豫，眼珠子咕噜一转，又道：“再说了，你这手绝活，不让他们见识见识，岂不可惜？这可是独一份的本事！俺老孙都瞧着眼馋呢！”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蛊惑，“而且，你想想，万一真有人能通过这玩意儿，帮咱们离开这里呢？或者，提供些种子、净水什么的，不也挺好？”
黛玉被他说得心乱如麻。
生存的压力，对嫩芽未来的担忧，以及孙悟空那半是道理半是“威逼”的言语，在她心中反复拉锯。
孙悟空虽然咋咋呼呼，但确实是为了他们两人考虑。
“那要如何做？”
黛玉声音细如蚊蚋，脸颊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好嘞！包在俺老孙身上！”
孙悟空见她松口，顿时乐开了花，一拍胸脯，拿起那终端机捣鼓起来，“首先，得有个响亮的标题！俺老孙都想好了！”
他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地念道：“《震惊！娇弱仙子泪洒不毛之地，一夜之间种出神迹！不看后悔一辈子！》怎么样？够不够劲爆？！”
黛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羞又窘，跺脚道：“大圣！你这都起的什么名目！太不成体统了！”
这标题，简直比街头说书的还要夸张轻浮。
“嘿，这你就不懂了！俺老孙观察过了，这上面就流行这个调调！越是咋呼，看的人越多！”
孙悟空振振有词，手指在屏幕上飞快点击，三下五除二就设置好了直播间。
黛玉看着他那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片荒芜的土地和那几株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嫩芽，终究是幽幽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罢了，为了活下去，为了这些嫩芽，些许颜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简陋的直播就这样开始了。
孙悟空将那破旧的终端机用几块石头勉强固定住，镜头对准了那几株在G-7垃圾星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鲜嫩翠绿的菜苗。
黛玉局促不安地站在镜头旁，一张芙蓉面因紧张而泛着薄红，双手绞着衣角，眼神躲闪，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播间刚开启时，一片死寂，连个鬼影都没有。
孙悟空在旁边急得抓耳挠腮：“人呢？人呢？怎么没人来？”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直播间才陆陆续续飘进来几个观众ID。
【弹幕】路人甲9527：咦？G-7垃圾星坐标？这地方还能直播？
【弹幕】今天你捡垃圾了吗：标题党滚粗！垃圾星种菜？除非我脑袋被驴踢了！已举报，不谢！
【弹幕】废土颜值控：卧槽！这妹子是真人吗？G-7星上居然有这种级别的美女？不会是AI合成的吧？可惜了，看着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居然在垃圾星搞行为艺术。
黛玉看着那些飞速闪过的陌生文字，虽然很多词她都看不太懂，但字里行间那股子质疑和嘲讽的意味，还是让她感到一阵阵的难堪，脸颊火辣辣的。
“咳咳，”
孙悟空在旁边急得直使眼色，示意她说话。
黛玉羞涩道：“各位星网上的朋友，你们好，我叫黛玉，这里是G-7废弃星，这些确实是我种出来的菜苗。”
此话声音轻柔，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在这废土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弹幕】我是来看猴戏的：黛玉？这名字好古典啊！妹子，你是不是穿越小说看多了？还真种出来了？P的吧！有本事你让它动一个！
【弹幕】营养膏一级品鉴师：如果是真的，我当场把这个月的营养膏配额全吃了！
G-7能种出活物，母猪都能上树！
黛玉被这些弹幕噎得说不出话，眼圈微微泛红，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就在这时，镜头中的一株嫩芽，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委屈，顶端的两片嫩叶轻轻晃动了一下，在布满辐射尘的微风中，舒展着勃勃的生机。
那抹绿意，在灰暗的背景下，鲜亮得有些刺眼。
“动了！动了！你们看，那叶子动了！”
孙悟空在一旁大呼小叫，指着屏幕，生怕别人看不见。
【弹幕】废土颜值控：……
好像，真的动了？
是风吹的吧？
【弹幕】植物学爱好者001：等等！这植物的形态，不像是已知能在高辐射环境下生存的任何变异种！叶片脉络清晰，色泽纯正，这怎么可能？！主播，能把镜头拉近一点吗？我想看看细节！
黛玉微微一怔，没想到真的有人对这些嫩芽感兴趣。
她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终端机往前挪了挪，让镜头更清晰地对准了其中一株长势最好的菜苗。
那菜苗不过三寸来高，茎秆纤细却挺拔，叶片嫩绿欲滴，边缘带着细密的绒毛，在粗劣的镜头下，依然能看出其蕴含的蓬勃生命力。
与周围龟裂焦黑的土地、锈迹斑斑的金属垃圾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直播间内，一时间弹幕竟稀疏了不少。
过了片刻。
【弹幕】星际农科院扫地僧：……
如果这不是特效，如果这真的是在G-7垃圾星实地种植，那这绝对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生物学奇迹！主播，请问你用的是什么种子？培养基质是什么？光照和水分如何解决？
一连串专业的问题砸过来，黛玉有些发懵。
她哪里知道什么培养基质，只是凭着一股执念和玉簪的些微感应，每日里悉心照料罢了。
“我不知道什么基质，就是普通的土，水也是净化过的。”
黛玉小声解释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措。
直播一直持续到日头偏西。
观众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从最初的寥寥数人，到后来稳定在几十人上下。
大部分人依旧是抱着看热闹和质疑的态度，但也有少数人，对这垃圾星上的绿色奇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好了好了，今天就到这儿！仙子累了，菜苗也要休息了！明天同一时间，想看的早点来占座！”
孙悟空看黛玉已是面带倦容，便大大咧咧地对着镜头宣布下播，直接掐断了信号。
黛玉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比干了一整天的活还要累。
“林妹妹，你看，还是有点效果的嘛！”
孙悟空咧嘴一笑，晃了晃终端，“虽然没几个打赏的，但关注咱们的人倒是多了几个！俺老孙瞅着，这事儿有门！”
黛玉揉了揉发酸的眼角，望着那些在夕阳余晖下更显青翠的嫩芽，心中依旧忐忑。
这所谓的“星网直播”，真的能为她们带来转机吗？
而此刻，在星网的某个角落，一个名为“宇宙奇珍异草交流群”的私密频道里，几段被录制下来的黛玉直播片段，正被反复播放。
“G-7星，这种生命力的植物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与此同时，刀疤脸的通讯器再次响起，那头传来他老板阴沉的声音：“东西我已经看到了，很好，继续盯着，时间到，我会亲自过去，记住，我要活的，特别是那个女人和那些植物，一根头发，一片叶子都不能少！”
刀疤脸谄媚地连声应道，挂断通讯后，他望向黛玉和孙悟空所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嗜血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