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拉下帽子，碎发微微湿润的粘在额头上，她随意抹了把，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从兜里拿出糖，慢条斯理地剥开。

    她皮肤白皙，手指骨骼分明纤细，尽管是很平常动作，也让人赏心悦目。糖被喂进欧子黛嘴里，解释道：“路上有事耽搁了，下不为例。”

    欧子黛对于糖果没有抵抗力，眨巴眨巴眼睛，大发慈悲似的：“暂且放过你，下不为例。”

    齐暮一杆捣进一球，嘴里嚼着口香糖，转个身。在离白球近的地方弓着腰，路过向南这边瞥了眼，不屑开口：“够了昂，五班那群小子真以为你们同性恋。”

    欧子黛满不在乎，“管他们说什么。”

    向南笑笑，不可置否。

    三个人打了半个多小时，最终以齐暮给欧子黛一款新手机结束。

    齐暮喉结滚动，灌了几口水，挨着欧子黛坐了下来，“哎你们听没听说四中要和七中合并的消息？”

    四中是安江县环境最好的一所学校，富家子弟居多。七中是安江县教育资源最好的一所学校，学习好的一般都在七中。

    教育局也更注重七中，相反，四中反而是安江人傻钱多的典型地方，有孩子开心，家长就往学校捐钱，动不动平地起高楼，环境堪比景点。七中比较破旧，有些教学楼还没翻修，储存杂物的地方尘土飞扬。

    两个学校形成两种极端，七中校长羡慕四中的钱，四中校长羡慕七中的成绩。

    双方学生也水火不容。之前在论坛出现一个话题：四中和七中哪个好？

    评论区底下吵翻了天，一点几万的点赞，有几十万评论，那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四中学生以买水军发的占比百分之七十的评论胜利。

    在那之后，有四中学生的地方就有七中学生，有七中的学生就有四中的学生，一言不合开骂，双方校长都和解了，学生没和解。

    四中与七中不合的消息也成了安江人饭后讨论的话题。

    欧子黛震惊，“我靠，这俩合并在一起还得了？”

    富人看不起学习好的人，学习好的人看不起他们只有钱。两所学校鱼龙混杂，她不敢想合并之后的生活多有趣。

    向南淡定自如，问齐暮：“从哪儿知道消息？”

    “我在七中老师那儿有人脉。”齐暮骄傲回话，蓦地话锋一转：“黛子你爸没告诉你啊？”

    欧子黛她爸是四中教导主任。

    “他怎么可能告诉我，你忘了去年我跟七中女生撕仗了？”欧子黛手里拿着一只ysl口红，拿着镜子，嘴巴微微张开，在嘴唇上晕染，用手擦去多余的红色，对着镜子嫣然一笑，明媚又自信：“况且，他还可能不知道呢。”

    齐暮问向南：“阿南你什么想法？”

    向南抽了根烟出来，“啪”一声，打火机倏地蹿出一股火苗，她嘴叼烟，在火苗的照耀下，生人勿近中带着几丝触目的妖艳。

    她咬破爆珠，口腔里瞬间弥漫一股清新味，猛吸一口，烟雾在空中散开，明亮地眸子映出烟雾的形状。沉默几秒，开口道：“我能有什么想法。该咋咋，你见过哪个学校听取学生建议的？”

    齐暮回：“也是。”

    欧子黛：“咱南只要保持年级第一不动就可以啦。”

    齐暮反驳：“还有容貌啊，七中那帮书呆子哪有比阿南还漂亮的？”

    欧子黛赞同：“没有。嗯...除了我。”

    说起成绩，向南突然想到这周约了老师补习高三的课，转头问他俩：“我这周约了老师，要不要来？”

    齐暮和欧子黛两人惊悚地看了眼向南，连连摇头：“不，不用了哈，一对一学习起来快，我们去只能拉低进度，还连累你。”

    两个人百年难见的意见统一。说得真切，向南要不是知道他们的本性，差点就信了。

    她起身掐灭烟蒂猩红一点，道：“不是一对一，老师还应了其他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刚还生龙活虎的两人，犹如石化般，要死不死的。

    向南瞥见他们的样子，乐了，也不拉拢了：“行了，不想去就不去，哪次补习我强迫过你们。”

    齐暮和欧子黛松了口气，安静会，随即又聊学校八卦，聊来聊去无非就是哪个女生和哪个男生谈对象了，哪家在哪条街新开了家店，向南耳朵快起茧子了，听着无趣，道：“我去找宋瑜。”

    *

    向南穿过几个桌台，到前台询问：“宋瑜呢？”

    前台坐着一个染着蓝毛的小伙子，说话间眼睛一直放在手机上，看架势是在打游戏，头都没抬起来，含糊道：“宋哥去进货了。”

    蓝毛过了几秒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他好像在哪里听过，手上动作微顿，呆愣愣地仰起头，果然，向南正好整以暇的凝视他。

    “南，南姐。”他声音颤颤巍巍，立马起身，手上灵活的按住手机开关键，反手扣在桌面上。

    向南嘴角微微勾起，意味不明的问：“工作时间玩手机，嗯？”

    “我，我错了。”

    向南懒得多说：“情况我会给宋瑜说，留不留是他的事。”

    *

    隔天。

    浴室门打开，温热水雾争前恐后的冒出来，向南刚洗完澡，裹着乳白色浴巾，趿着拖鞋，脚上水还没干，走一步留一个水印，啪嗒啪嗒响。

    她个高一米六八以上，身材纤细有型，锁骨明显一直蔓延到肩膀快要出头，长发随意披散肩上，几缕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行走间少许水滴从发梢落下。

    她眼尾上挑，眸子看人七分冷，鼻梁高挺，不是成熟的年龄却显清冷又不羁。

    床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向南边走边擦拭着头发，手指微微动，翻动着屏幕。

    aaaa台球馆老宋：我这边还没人，让那小子再坚持几天。

    入眼的网名，向南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头，等她沉默反应过来，额头的头发在屏幕上已然落了两三滴水。

    她抽几张纸巾擦掉，起身扔到垃圾桶里。手指微动，在屏幕上打字。

    nan：嗯。

    aaaa台球馆老宋：我这网名不懒吧，二狗给我起的，潮不潮流。

    二狗是他身边一个朋友。

    向南不敢苟同，但也不好打击他，

    nan：挺好的，人上了年纪就会觉醒一些东西。

    宋瑜在屏幕另一边见她发过来的消息，气笑了。

    aaaa台球馆老宋：去去去，你懂什么。

    aaaa台球馆老宋：我去玩了，拜拜了您嘞。

    向南在吹头发，斜了一眼，表情淡淡，没再回他。

    出门时太阳还被云遮挡着，大地上没一点阳光，向南站门口沉思会，进去拿了把伞出来。

    她今天约了老师补习。

    以往老师去她家补，前几天突然发消息说还有个人要来，去她家也不方便，反复斟酌之后，老师觉得在她家比较适合些。

    向南对学习环境没有要求，有书有老师就可以，当即答应说行。

    老师姓杨，安江大学毕业的硕士，因为没找到什么好的工作选择当家教。

    杨老师说，不累人，时间也自由。

    叮咚——

    向南按响门铃，几秒过后，门把手松动，朝里边打开。

    向南抬眸的一瞬，和房内的人对上眼。

    开门的不是杨老师，是一张给向南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少年弯着身，下巴微微扬起，姿态懒懒散散，黑色的v领口薄上衣，俯身能窥见胸膛上模糊的肌肉线条。

    向南越往下看越觉得不对劲，意识到什么连忙移开视线，一只手攥紧书包的背带，耳畔一丝红晕悄咪咪爬上来。

    连个背心都没穿。向南想。

    沈唯挑了下眉，淡笑一声，深邃的眼眸上下扫视她，而后慢条斯理侧身让出条路。

    向南没再瞅他，低着头进去，从鞋架上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踏上，放鞋的过程中，她想起来他是谁。

    那天在小卖铺门口，人高马大的男生。

    “向南来了啊，咱今天在这个屋上。”

    杨老师穿着一身米色休闲服，头发用鲨鱼夹挽起，正在客厅准备资料，瞄了眼进来的向南起身边走边说。

    她在家腾出一个房间，专门给补习生讲课。

    房子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黑板什么的一应俱全，中间位置放着俩张桌子，俩个椅子。房子本来不大，桌子前方的墙上还有个窗子，由于放的东西少，倒也显空旷，说话间时不时还能听见前一句的回音。

    向南落座，掏出几本崭新的高三课本，一本笔记本，以及中性笔。

    没一会，沈唯慢吞吞渡步过来，坐向南旁边的椅子。和向南准备齐全的不一样，他在桌上只放一本高三数学书，一只黑色圆珠笔，没了。

    杨老师翻开课本正要讲，蓦然想起还没互相介绍，把课本隔桌子上，拍拍手：“向南，你旁边这个是沈唯，七中的，将来一个星期多他会和你一块上课。”

    杨老师指了指沈唯，向南看都没看，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她叫向南，四中的。”杨老师又指了指女生，“她学习很好哦。”

    怕沈唯不知道似的，特地强调一句。

    沈唯单臂置在桌子上，撑着流畅的下巴，另一只手腕骨头突出，节骨分明的手指百般无聊的转动圆珠笔，闻言歪头看向南。

    和前几天他见到满身冷傲的她不一样，今天跟个乖乖女的，穿着白色衬衫，湛蓝色百褶裙，漏出一双白细笔直的双腿，晃眼得紧。

    前面的窗户开着点缝隙，一阵风扑面而来，向南今天没扎发，乌黑亮发垂在腰间，脸颊两侧的发丝被吹起，朝着左右飘。一撮悄然扫过沈唯鼻尖，扰的他鼻尖痒痒。

    如果不是那一缕若隐若现的白，沈唯真当她是乖乖女了。

    沈唯晒笑了声，悠然道了句：“多多指教，好同学。”

    向南之前不是没和七中的学生接触过，个个听她说四中的，脸色徒地就变了，看她这不顺眼，那不顺眼的，她懒得计较，嘲讽几句这事就过去了。

    但她着实没想到沈唯是七中，也没想到，沈唯会待四中的自己不那么充满恶意。

    上课继续。

    杨老师手里捏着张上次给向南的高三模拟题，她神情肃然，一笔一划的打着对错，向南做卷子基本上没错过，这点她很放心。

    倒是沈唯，上完一节课杨老师递给他所讲内容的卷子，本意是让他拿回去做，结果沈唯在她注视下三两下就填完了。

    杨老师都惊了，“我让你拿回去写。”

    沈唯漫不经心掀了掀眼皮，吊儿郎当笑着：“我以为您让我现在做呢。”

    杨老师无所谓了，她也以为沈唯做这么快又是一个深藏不漏的学霸，立马夺过来看。

    面对沈唯七扭八歪的字体先是一愁，然后对答案，她眉头在拿到他的卷子之后就没舒展开过。

    果不其然，对完答案，她更愁了。

    全错，人家运气好的都能填对几个选择题，他没有，满篇红得醒目的叉。

    杨老师重重叹了口气，不知者不如好学者，好歹沈唯找她报班大概是喜欢学习的，就是基础差了...一点。

    向南把东西装书包里，听到杨老师和沈唯的对话，诧异的看了眼杨老师手上的卷子。

    ……

    难怪杨老师的表情跟便秘一样。

    她当七中全是学习好的，原来这儿还有条落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