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缈不太听得见沈衣在说什么，只知望着人傻笑。

    “仙子姐姐，你真好看。”

    “诶嘿嘿，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了。”

    什么动静。

    沈衣也不知她从哪个器官发出来的笑声，一个小姑娘怎会笑得如此......

    罢了。

    沈衣有些无奈，擦了擦自己耳尖，顾念她年纪小，不知事，主动扒开了薛缈的衣服。

    见薛缈心口上的牙印，沈衣拍了拍薛缈的脸，试图让她清醒一下：“渺渺，告诉我，你先前吃过什么？”

    沈衣眉眼清冷剔透，像是日光照在昆仑山尖上的雪，偏偏在眼下落了颗多情的朱砂痣。

    想扒开她的面纱看看，仙子姐姐到底长什么样子。

    薛缈掐着自己掌心，强行让理智回笼：“我喝了一口妖血。”

    沈衣点头：“那狐妖最擅以风月之术来迷惑人，一靠近她便会觉得自己情欲难耐，那猫妖中术而不知，倒是连累你了。”

    薛渺拖着迟钝的脑袋想清楚了，猫妖身上有狐妖的风月术，她喝了妖血，又被狐妖咬了一口，等于她现在也中了术。

    一阵晨风吹过，薛渺打了个寒颤，今晚发生的一切属实有点超出她的认知了：

    “那现在怎么办？”

    那狐妖的风月术着实厉害，薛渺口舌干燥，只恨不能把衣服再扯下来好凉快些。

    如此想着，她也如此做了。

    沈衣蹙眉，雪色的脸庞晕起一点浅淡的酡红，恍若日出雪山，带着点不着痕迹的热。

    过往沈衣从未与人深交至此，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别的姑娘的身体。

    少女缩着身子，肌肤苍白通透，覆在一对纤薄的蝴蝶骨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肌肤，翩翩欲飞，是美而脆弱的。

    她也见过蝴蝶化成的少女，她死在她剑下时皮肉艳红，肌肤散发着灰败的颜色，望之令人生厌。

    沈衣的指尖顿了顿，睫如惊雀，低着头替薛渺把衣服套了回去。

    “渺渺，你家在哪？”

    薛渺想了想，说：“在穿金路幸福家园，十九栋。”

    沈衣嗯了一声表示疑惑。

    这些词她都听得懂，组合在一起就不太懂了。

    看沈衣没反应，薛缈又从脑中搜出了另一个词，讨好地笑了笑：“青川薛氏。”

    青川城离此地甚远，薛渺妖气缠身，又中瘴毒拖不了那么久。

    薛渺身中瘴毒里面也有她的一半原因，她本该负责到底。

    但是......

    沈衣不知想到什么，有些无奈。

    “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道。

    薛缈抬脸看她，神色懵懂，好像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沈衣将人扛起，像是黛玉拔柳神女撼山，寻到山间溪边，一把将薛渺丢了进去。

    冰冷的溪水飞溅，薛渺呛水，下意识闭起眼睛，但这刺骨溪水确实有效缓解了她身上的燥热。

    原本昏昏沉沉，满脑子废料的大脑也开始恢复运转。

    薛渺从水中站起身，溪水方才齐腰，她柔软乌黑的发在水面中铺散开来，眼尾微微上挑，像是一只不通人情水妖。

    薛渺咳了两声，从水间伸出个大拇指：“沈衣姐姐好厉害，我真的好多了。”

    沈衣微怔，在岸边轻轻朝她弯了一下眼眸，或许面纱下的唇角也跟着弯了一下。

    她忽而生起一点不舍的心情。

    薛渺是第一个不顾自身安危主动保护她的人，两人同行的时间很短，短到两人只交换了姓名，别的一无所知，大概连朋友都算不上。

    她那命格实在害人，薛渺待在她身边多半会被她拖累。

    “走吧，我送你下山。”

    薛缈醒了，两人便御剑下山，薛渺老老实实地站在沈衣身后，揪住了沈衣的一个衣角角。

    晨风掠过薛渺的脸颊，她忽然想到，御剑是不是也算鬼火的一种，只不过一个吵吵闹闹地在地上跑，一个安安静静地在天上飘。

    把仙气飘飘如冰似玉的沈衣和鬼火联想到一起，薛渺咧嘴一笑，正抬眼望去，天际红日初升，如火烧出，倾光吐秀。

    两人穿梭云间，翱翔朝阳，辉光如羽。

    一时间她忘了什么狐妖，忘了什么吃人，只轻轻扯了扯沈衣的衣袖，轻声道：“沈衣姐姐，你看。”

    沈衣抬指御剑，微微倾身，朝她靠近。

    “什么？”

    薛渺撼然注视着天际，不知何时向前走了两步，一偏脸便蹭到了沈衣的面纱。

    薛渺猫儿眼微睁，楞楞看着沈衣。

    蔼蔼浮光落在沈衣裙身，如花堆雪，美玉生晕，那双冰雪琉璃似的眼在这朝阳之中似也携上了一分暖意。

    薛渺的心忽而漏了一拍。

    两人下了山，去官府中领了悬赏狐妖的钱，一同在小摊面前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薛渺久未进食，看着那皮薄馅大，上头浮着一层鲜亮油花和葱段的汤馄饨，几乎要落泪。

    “那我就不客气了。”

    薛渺从旁边拿了筷子就闷头苦吃。

    沈衣看着她，眸色温柔，自己身前那碗馄饨倒是没怎么动过。

    话到嘴边，却又有些忐忑，沈衣默了默，最后轻轻抬起手放在薛渺发上摸了摸：

    “渺渺，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等吃完这碗馄饨，你我便分开吧。”

    薛缈懵懵地抬起头，像从猫粮碗里抬起头的小猫：“沈衣姐姐？”

    沈衣把方才从官府中领到的灵石，还有自己前些日子换来的丹药，一起放到了薛渺面前。

    “这些灵石应该够你回到青川城找到家人，这是固元丹，可以压制你体内的瘴毒和妖气，届时你族中长辈定会想办法为你去除妖气的，不用太担心。”

    薛渺出身富贵，性子却坚韧不拔，是个诚实善良的好孩子，想必家中长辈也很喜欢她，清妖丹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天价，对于薛氏应该不算什么。

    而她不过一介散修，命格五弊三缺，好好的人和她在一块儿，立马多灾多难起来，就连拜进去的宗门都会很快倒闭。

    薛渺跟着她只会吃苦。

    薛缈捧着馄饨碗，直楞楞地道：“沈衣姐姐，你不要我了。”

    “渺渺你有家，有家人，无论在哪里都有归处，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也许一别之后便不会再见。”

    沈衣握住“误终身”起身，白衣无尘无挂，眼眸清浅如水。

    她温声：“不必挂念我，我亦不会记得你。”

    碗里的馄饨逐渐凉去，沈衣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不知是不是方才吃得太快，薛缈胃里一阵抽搐，她捂住嘴，跑到了墙根去吐。

    薛渺吐完，发现街道上已经寻不到沈衣的身影了，她心里忽然升起莫大的恐慌。

    沈衣是她来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把她从那个妖窝子里背出来的。

    她的确可以回到青川，可那是原主的家，不是她的。

    她的家人在另一个世界，而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沈衣姐姐......”

    薛渺鼻腔中泛起一阵酸涩。

    过了良久，她抽了抽鼻子，将沈衣给她的丹药和灵石都仔细地装在了兜兜里，然后端过沈衣那碗没怎么动过的馄饨慢慢吃了起来。

    她得养好身体，不能拖累沈衣。

    然后，她要找到沈衣，她还没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呢。

    少女在摊前呆坐了会儿，猫儿眼怔松，鼻尖挂着一抹红，可是没过一会儿，她便低下了头去吃馄饨。

    她吃得很慢，很认真。

    她是个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的小姑娘。

    沈衣躲在暗处，看见薛渺很快振作起来，轻轻地松了口气，这才真正转身离去。

    还以为这次除掉那个狐妖之后她多少能够攒下些钱，没想到忙活一场还是一贫如洗。

    不过至少这次破财她破得心甘情愿。

    沈衣摩挲了一下“误终身”剑柄，看来得趁天黑之前多接几个悬赏，不然今夜她连下榻的地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