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村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玲珑就被池连尽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她迷迷糊糊地撑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酸软,连眼皮都沉得抬不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早啊……”她耷拉着脑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池连尽身上。

    果然就不应该在有要事的前一晚招惹这家伙啊……这会儿腿肚子都还打颤呢。

    “再不出发,估计咱们天黑都到不了苗家村了。”

    池连尽低笑一声,顺手揽住她的肩膀,免得她一头栽倒。为了让她多眯一会儿,早上连衣裳都是他给系的,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才算给她收拾好了。

    “对了!”她忽然惊醒,从怀里掏出两只香囊来,“我给咱俩准备了防瘟香囊,里面装了藿香和雄黄,脏污秽气近不了身。”

    说着便把香囊往他腰带上系。然后心满意足地拍了拍两个人的腰间同款,“看,是不是很般配?”

    “寻常疫病奈何不了我们,这香囊其实……”

    面对这色泽绿得发慌的香囊,池连尽内心原本是抵触的。但转念一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送东西给自己,于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什么?”

    “……其实很好,”他唇角微扬,指尖轻轻抚过香囊上的暗纹,“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虽然武人体质已经远超常人了,但玲珑也还是惜命的。不仅给自己和池连佩戴了事先做好的避瘟香囊,还买了不少苍术和艾草随身备着。必要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焚烧,去除疠气。

    两人策马前行,约莫两个时辰后,官道尽头出现了一道铁链围栏,上面挂着“疫区禁入”的木牌。木牌落灰,却已无人看守。

    ——看来官府确实已经放弃这里了。

    玲珑勒住缰绳,和池连尽对视一眼,两人将马匹拴在附近的树林里,以免沾染疫气。随后,二人轻松翻过围栏,徒步走进了苗家村的区域。

    越往这条路的深处走,玲珑便越发感到周围视线受阻。明明方才还是艳阳高照,这会儿却好像被乳白色的雾气笼罩住了。

    待到眼前视野逐渐模糊,三步之外便只剩下朦胧轮廓。到此为止,两人甚至看不清脚下的路了。

    这雾起得诡异,周遭树丛山石都被隐入雾中,让她隐隐在心中感到一丝不安。于是下意识攥紧池连尽的衣袖,指腹处传来他腕间的温热触感和跳动的脉搏。

    “这雾……”池连尽忽然驻足,从怀中抽出一方素白帕子,带着清冽的药香轻轻覆在玲珑口鼻上。自己则微仰起头,喉结滚动间,似在细细觉察空气中的异样。

    “这雾怎么了?”玲珑的声音闷在帕子后,心跳随着他凝重的神色逐渐加快了。

    “这雾里有一股香很熟悉。”池连尽敏锐捕捉到空气中的异样,努力将其与记忆中模糊的印象拼接起来,“似乎是血刃堂里某个人的手段。”

    那是个黑衣剑士,使两柄环首刀……池连尽曾在他周身闻过同类的异香。

    “拿好了,这雾中香味闻久了会使人晃神。”池连尽拧紧了眉头,让她自己拿住手帕。

    话音未落,他忽然弯腰拾起几枚石子。腕骨一振,石子破空而去,却在雾中诡异地划出弧线——

    “嗖!”

    破风声自脑后袭来。池连尽反手一抓,摊开掌心时,赫然是方才掷出的那枚石子!

    “果然……”池连尽喃喃自语着,“有人不想让我们靠近这里。”

    “是谁?”玲珑抬头问,“是为了防止有人误闯这处疫灾之地?”

    “说不准。”

    池连尽又换了个方向,可每当石子飞入特定区域,必定会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弹回来。但都被他稳稳接在手里。

    “走这边。”连续几番试探过后,他终于牵起她的手,沿着一条看似无路的灌木丛穿行。枯枝刮过衣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耳语。

    雾气渐稀时,玲珑感到有些闷得厉害,刚想扯下帕子,就被他按住手腕。隔着绢帕,他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再忍忍吧,你无法抗药,在彻底走出去之前,暂时还不能拿下来。”

    玲珑抬眸与他视线相对。她分明望见,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竟带着罕见的紧张。

    池连尽又望了望四周,耐心同她解释道,“布此阵的人会使些简单的玄通之术,这术式会使人迷失方向。再通过雾气中的异香迷惑神智,那人就无论如何都走不进苗家村了。”

    这手段他倒是有了解过,听闻传自玉玑山星落谷。其谷主九传药王谷星澜,为了让江湖中人找不到星落谷的位置而创下的术法。

    “二位请莫要再往前行了。”

    雾中忽而传来一道清泠女声,如幽泉滴落深潭,余音袅袅。

    玲珑抬眼望去,只见朦胧雾气中,一抹青影翩然而现。女子衣袂随风轻扬,恍若谪仙临世,连周遭浑浊的雾气都似被她的气息涤净。

    她一时怔住,却听身旁池连尽冷笑一声,蓦然踏前一步:“装神弄鬼,还不现身?”

    话音方落,雾中女子身形微顿,随即款款走出。待她完全显露真容,玲珑才看清——这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一袭素青长纱,乌发仅以一支木簪松松挽起,眉眼如画,气质却如清冽山泉,令人只看一眼便感到心旷神怡。

    她目光在池连尽面上停留片刻,忽而一怔,随即垂首行礼:“原来是池总堂,恕雀声眼拙,没能认出总堂来。”

    玲珑还说不出话来,眼前女子已然踏出莲步走近,又朝玲珑行了个礼:“想必这位便是降云楼主纪姑娘了。在下血刃堂天字十八谷雀声,见过纪楼主。”

    “免礼免礼!”玲珑笑吟吟扶住她手腕,触手竟冰凉如玉。这谷雀声虽言辞恭敬,可周身气息却如深潭静水,叫人捉摸不透。

    跟随谷雀声穿过最后一道雾障,眼前景象令玲珑呼吸一滞——

    想象中的疫病荒村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盎然生机。青藤缠绕屋舍,檐下开满不知名的野花,连空气中都浮动着草木清香。远处田垄间,几名农人正弯腰耕作,俨然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这就是你离堂数月未有回执的缘由?”池连尽抱臂而立,眼底寒意未消,“连北堂的追踪术都寻不到你,原是躲来此处设阵。”

    谷雀声低眉顺目,语气却无半分惶恐:“总堂明鉴,苗家村此前确遭疫病肆虐。属下设下雾阵,是为阻隔疫气外泄,并非有意违抗堂规。”

    “这里村民都如何了?”玲珑插话问道。

    对方在前引路,并未回头,“纪姑娘应该都看见了,我也是费了不少心力,村民们如今日常劳作都已无碍。”

    “那你可曾认识一个叫蔺芊芊的少女?”

    谷雀声听罢转头望她,眸光微动,忽而莞尔,“当然认识,她已经在此购置了自己的屋舍,是苗家村唯一的外姓人。”

    “唯一?”

    池连尽眸色骤冷,周身气压陡然低沉。他缓步逼近谷雀声,剑鞘与腰间配饰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

    “是啊,唯一。”谷雀声不卑不亢,连睫毛都未颤动半分。

    杀气如实质般弥漫,可她却依旧神色淡然,仿佛感受不到那迫人的威压。池连尽忽而冷笑,一字一顿道:“那你可认得——谢连真?”

    “谢连真?”谷雀声微微偏头,似在认真思索,最终摇头,“好像未曾听过此人。”

    “怎么会?!”玲珑不敢置信道,“连真信中明明写过他与蔺芊芊同住苗家村!”

    她听完面露无奈,目光澄澈得近乎无辜:“楼主若不信,可亲自去问蔺姑娘。”

    池连尽盯着她许久,忽然抬手拂过她肩头——一片粉色花瓣飘然落地。他指尖碾碎花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那便……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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