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鸣山更幽。静谧的晨曦透过天幕,掠过石上清涧,给匿于幽谷、四面葱茏的灵修寺镀了一层佛光。
寺前,两个小僧正百无聊赖的扫着阶上叶。
谁都知道,当人反复做一些机械性劳动时,嘴巴便不会想闲着。
这两个小僧也不例外。
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僧压低声音道,“了慧,你可知元始帝薨了?”
名为了慧的小僧闻言面色大变,轻呵道,“你不要命了?莫言皇家事。”
虎头虎脑的小僧吐了吐舌,心里却不甚服气,一个死人还能治他的罪不成。但他还是乖乖换了话头。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昏迷了十年还活的好好的?连容颜都无甚变化。”
了慧知道他说的是后山那个病秧子,听说他是十年前落下山崖被方丈所救,最近才苏醒,恐怕现在连路也走不了。
而他们口中的病秧子正背靠在离寺门不远处的一棵松树下轻轻喘气。
他生得清俊,只是瘦的有些脱相了,听到小僧说元始帝薨了,他垂下眼眸,再抬眸时,眼里多了一丝释然。
日月如磨蚁,万事且浮休。他沉睡的这十年,世事沧海桑田,恩怨化为齑粉。
他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箫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五年”的玉面书生了,如今不过废人一个,倒也正好做个闲人。
他像来时一般,拄着一根木棍静行渐远。
只听得身后有一道稚嫩的童声在呵斥两个碎嘴的小僧。
闲人时光飞逝易,转瞬又十年。
一身着僧服的少年端着一壶松山酿往深山里去。
他约莫十四五岁。三岁起便入灵修寺修行,八岁便习得少林七十二绝技,得方丈青云真人赐号灵修,尊号圣子。
当年呵斥两个扫门小僧的便是他。
幽林深处,一清俊青年正与一白发僧人对弈。
白发僧人慈眉善目,端的是一幅仙人作派,可说的话却俗气的很,“寺里香火年年少,檀越日日白吃喝?”
清俊青年闻言微微一笑,他身上早已没有了当年自傲自负的少年意气,惟余温润,说话也十分温吞。
“方丈可是嫌我了?终是小生体弱多病惹人烦…”
青云真人闻言浑身一激灵,眼露嫌弃道,“檀越有疾于首,不治将恐深,小寺庙小,檀越还是尽早下山为妙。且檀越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何不重回江湖,快意恩仇?“
两人言语间,正逢灵修子行至跟前,青年眼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方丈之心,我自是明了。可我如今不过是个功力尽失的废人,在世人眼里也不过死人一个。我旧了,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这江湖,新的传奇一直在出现。”
一旁倒茶的灵修子闻言很想反驳,他想说,没人比得过王相乎少年击剑更吹箫,剑气箫心一例消!只可惜他如今在修闭口禅,只能悻悻转身离开。
而身后王相乎的声音似乎比雪片还轻,飘过下山的灵修子,再飘向幽清的山河。
他说,“功名半纸,一梦浮生。”
青云方丈自知劝不动他,手中落下一粒白子后哈哈笑道,“也罢!也罢!又得浮生一局棋。”
王相乎静静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黑子像及了当年疏狂的他,先手于人,却寥寥收场,也许输赢未定,也许仇恨未报,但如今的他只愿茶一碗,酒一尊,于熙熙天地里做个闲人。
恨不知所终,一笑而泯。
不如就让王相乎死在二十年前的江湖。
如今活在这世上的,应是王笑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