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七年,八月十六,太后薨于长信宫。
帝闻讯悲痛万分,感念养母慈爱,追谥为庄穆太后。
罢朝七日,素冠麻衣于灵前悼念。
——永泰本纪
太后头七这夜,宫里的人都在文华殿祭祀祝祷。
往日人来人往的宫道,此刻静的吓人。
梁芸嘉取了桐油往灵堂去,路过廊下的时候,看见平常太后最爱的一株牡丹花蔫蔫的垂着头,一时睹物思人,鼻子有些酸。
她赶紧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待心情平复了之后,迈步走进殿内。
饶是再小心,脚步声还是惊醒了跪坐在灵前的官家。
赵煦已经在灵前守了整整七天,实在坚持不住,再加上喝了一杯安神茶才昏睡过去。
听见动静,他猛地睁开眼,被面前跳动的烛火晃了一下,眼睛酸涩胀痛,迎风落泪,赶紧又闭目凝神。
梁芸嘉暗道不好,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跪下请罪,又小心翼翼的掏出手帕递了上去。
“官家擦擦吧!”
“奴婢笨手笨脚,惊扰了官家,请官家恕罪。”
赵煦闻声有些错愕的睁开眼,视线扫过她的手,从绣着海棠花的手帕移到梁芸嘉的脸上,也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梁芸嘉跪的腿都麻了,赵煦才开口问道:“怎么是你?”声音冷冷的,听不出情绪。
但是梁芸嘉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将头埋得更低,一字一句斟酌着小心回话。
“禀官家,各宫娘娘此刻正在文华殿敬香祷告,兰姑姑送太后的遗物给法师超度去了,其余的宫人也已经按照太后的意思送出宫去了,现下长信宫内只有奴婢伺候您。”
赵煦闻言没说话,梁芸嘉摸不准他的脾气连头都不敢抬,就这么静静的跪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烛味,还有蜡烛燃烧发出的声音。
久到梁芸嘉以为赵煦又睡着了的时候,头顶传来他不解的声音,赵煦疑惑的问道:“她们都出宫了,你为什么不走?”
“不是说最讨厌皇宫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吗?留下来干什么?”
他甚至弯下腰,眼睛死死的盯着梁芸嘉的脸,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答案,又怕她说谎,脸上满满的紧张,还夹杂着几分期待。
梁芸嘉被他突然靠近的脸吓了一跳,硬生生忍住躲开的冲动,苦笑着勾起唇角:“奴婢早已家破人亡,孤身一人无处可去罢了.....”
赵煦笑了,他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好像这么多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由内而外的觉得轻松。
“既如此,你就留下来吧!”
“太后生前那样疼你,肯定不忍心见你孤零零的出宫受苦,朕就当尽孝了,念在你伺候太后尽心尽力的份上给你个恩典,封你做...做正三品的婕妤如何,待以后.........”
“官家不可!”
梁芸嘉也顾不上什么尊卑礼仪了,急忙开口打断赵煦的话。
赵煦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冷冷的质问她:“怎么?你想忤逆朕,还是说觉得婕妤的位份太低,配不上你?”
帝王的威压吓得梁芸嘉大气都不敢喘,绞尽脑汁的为自己辩解。
“奴婢出身低微,卑贱之躯怎配侍奉官家。
“太后生前对奴婢那么好,奴婢谨记在心,已经发誓要在太后陵前侍奉一生。”
.........
不管她怎么说,赵煦都不为所动,无奈之下梁芸嘉只好咬咬牙使出杀手锏。
“太后临终前给了奴婢一块令牌,说只要奴婢有所求只需拿出令牌,官家最是孝顺,一定会替太后实现奴婢的心愿。”
她从袖子里掏出令牌递到赵煦面前:“奴婢只求能出宫,寻一个清净地方,安安稳稳的度过余生,求....三皇子看在幼年时的情分上,高抬贵手放奴婢出宫吧!”
许久没听到梁芸嘉叫他三皇子了,赵煦一时有些晃神,只觉得恍若隔世,都想不起来上一次两个人好好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到底为什么梁芸嘉变得如此畏惧他,对他恭敬谦卑却没有一丝真心呢?
赵煦想不通,他现在只觉得愤怒,胸口好像有火在烧一样。
“梁芸嘉,梁从贞,你为了躲开朕,真是什么鬼话都编的出来。”
“好,你好的很,你就是吃定了朕,觉得朕不会把你怎么样是吧!”
赵煦发了好大的脾气,将供桌整个掀翻在地上,瓜果滚了一地。
他气的咬牙切齿:“太后对你这么好,你可得好好报答她,朕就给你个机会,你在太后灵前跪满三天的话,朕就许你出宫。”
说完佛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