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

    这只丧尸是野狗的猎物。

    现在嗷嗷蹲在环岛边的草丛里,可以把他看得更加清楚了。

    这栋建筑在病毒爆发前没能竣工,外面套着一层脚手架,远看像具爬满红锈的龙骨,在风中勉强支撑着,嵌在陈旧斑驳的楼房间,孤独而沉寂。

    为了躲避野狗的追杀,那只丧尸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窗外的铁架上,看上去摇摇欲坠。

    野狗们围在这座楼周边,三三两两地走动,都在等着他跳下来,或者一了百了地滚回大楼——总之是饱餐一顿,无非口感不同。

    被困丧尸的白发在红棕色的老楼间很显眼,尤其在他挣扎的时候,那些稀疏的被风吹展开的白发轻轻抖动,就如同一只死在沙滩上的海鸥。

    一只野狗不耐烦地朝他大叫两声,扑出屋檐,想要咬住他靠近室内的胳膊。

    丧尸居然还有一把武器。他举起手里残破的钓鱼竿,努力回击野狗,一次次抽打它的面部,向楼外滚去,终于从尖牙下脱身。

    野狗被他掀远,愤恨地甩了甩头,紧绷着身体缓慢后退。

    精疲力尽的丧尸再次躺倒,用鱼竿直直地戳向前方,继续勉力与这群猎食者对峙。

    她们离他的距离不算远,可以隐约听见那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哀叫。那是求救的叫声,低沉、缓慢,不抱希望,仿佛真的来自一个垂死的老人。

    呀站起来,转身离开这丛草堆。

    嗷嗷吓了一跳,握住她的手腕,“你要去哪?”

    呀遥指远处的钟楼尖顶,那里是她们的目标,昨天攻击哇家族的丧尸的老巢。她抽回自己的手,疑惑地看向嗷嗷,像是在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个问题。

    “我知道要去那里,但他呢?”嗷嗷急忙比划,隔空圈出那群野狗中心的丧尸,生怕呀姨没有发现他所面临的处境。

    呀姨咧开嘴,露出獠牙和一种像是笑的表情,重新回转身体,和嗷嗷一起打量了一会她们身前的这栋楼。

    片刻后,她摇摇头,拍拍嗷嗷的肩膀,再次离开。

    嗷嗷滞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离。其余的丧尸也从草地里站起身,紧随呀姨离去。

    她们不想救这只丧尸。因为……不,或许在她们看来,想救他才是需要理由的。

    她苦涩地仰头张望,那只丧尸依然徒劳地抱着自己的鱼竿,身上的格子衫和牛仔裤破破烂烂,但还是能让人辨认出那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老爹打扮。嗷嗷忍不住怀疑他是否是在自家的花园里被感染。

    他或许曾是某个人的爷爷?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居然是芬恩。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芬恩举起双手,“他很痛苦,我们都能看出来。”

    嗷嗷不自禁抬高眉毛。

    “我是想,如果枪在这里,或许我可以帮他解脱。”芬恩轻瞥她一眼,很快地掠过她,跟上离开的丧尸。

    “我们……”嗷嗷想说些什么劝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正当的理由。

    嘶嘶在她边上站起来,把小肠套到她脖子上,示意她快走。嗷嗷把肠环塞回她手里,拽住向前的伙伴。

    嘶嘶没有反抗,抬眼和她对视。

    嗷嗷的手腕被杂草刺得难受,低下头拨开它们。

    她想问些什么,比如,就这么走掉真的没关系吗?他也是一条生命,大家难道一点都不在乎吗?

    可是嘶嘶叹了口气,突然揽过她,把一直戴在自己脸上的墨镜摘下,戴到嗷嗷的脸上,用手背蹭了下她的脸颊。

    嘶嘶捏了捏她的肩膀,手指很用力,带着不知是汗还是血的温热。

    于是嗷嗷靠在她怀里,把所有想问的话全部咽下去。

    其实她们都在乎。

    可是那些野狗,体长一米多的巨型野狗,它们的尖牙会咬破丧尸本就脆弱的皮肤,爪子可以轻松割断丧尸的喉管。

    而那个丧尸甚至很可能来自昨天袭击她们的尸群。

    她们要怎样冒着生命危险去营救这样的陌生人?

    野狗此起彼伏的嘶吼仍在不时传来。它们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开始朝她们吠叫。嗷嗷心里微微泛冷。

    她还是和嘶嘶拉开了距离,退后两步,远远缀在大家的后面,拖着步子缓慢地走。

    这时前方的街道传来一连串脚步声,细碎的,慌乱的,像草地里的一条小蛇般游过来。

    一个穿着碎花睡裙的女丧尸,伸长手臂,晃晃悠悠地跑过来,不时撞到路旁的垃圾桶和黑色电灯杆。

    她仿佛是在睡梦中被感染,又梦游至此。灰白的卷发之间是一张干瘪的青灰色的脸,深深的眼窝四周遍布着细纹,整张皮肤都像一块压在衣柜底部十五年的床单那么皱。

    她的眼眶黑洞洞,嗷嗷看不清里面是否还有东西,但不管怎样,她大概都看不见眼前的路。

    五六只野狗立刻扑过去,绕着她大声吠叫,声势惊人。

    这只莫名出现的女性丧尸在它们中间盲目地打着转,像吹落在风中的一张旧告示。她从人行道跌到柏油路上,左脚绊住了右脚,膝盖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打颤。

    她摔跤了。

    野狗一拥而上,疯狂地围聚在一起。它们相互挤撞、扑腾,爪子胡乱挥舞,皮毛因用力而竖起,低沉的咆哮与凶狠的嗥叫声交织汇聚。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嗷嗷扑过去,从后面踹中了其中一只野狗的肚子。她钻到那只丧尸身前,死死扼住一只将要咬下去的狗嘴。

    她掰开那张嘴,抬腿踹飞这颗狗脑袋。野狗嗷呜一声,倒在远处不再过来。

    睡裙丧尸被护在她身后,抱头发出惊恐的嚎叫。更多留着腥臭口水的狗嘴围过来了,嗷嗷不断用拳头砸向它们,但密集的进攻潮水般溢过来。

    它们沾着血迹的獠牙与嗷嗷近在咫尺。

    “呃呃呃!”

    就在嗷嗷的眼珠即将被一只野狗咬下的时候,呃呃踹飞了那条狗,跳到嗷嗷身前,面露凶光地挥舞自己的白骨拳头。

    “呃呃呃呃!”她伸长右腿打了个转,把五六只乱吠的狗同时扫翻在地。

    它们不死心地扑过来,然而嗯嗯也在这时扑过来,张开大嘴一口咬住了最近的狗头。

    “嗷呜——”野狗挣扎着躲开了。

    嘶嘶抡着小肠加入混战,扑进狗群里和它们扭打在一起。

    “谢了……”嗷嗷一手捂着额头的伤口,一手揽着睡裙丧尸,带她从一片混乱中走出来。

    呀姨在她的面前,挡住了阳光。

    她看看嗷嗷,又看向那群和狗打在一起的孩子,沉默地皱皱鼻子,片刻后,仰头发出尖锐的长鸣。

    她冲进那栋被野狗占领的老楼,所有的丧尸跟在她身后。

    冲锋的嚎叫如倾盆暴雨。楼里很快窜出数不清的野狗,追着丧尸张开血淋淋的大嘴。但她们依然不断深入,用拳头击打,用脚飞踹,爬下身去用嘴撕咬,像荒原上最疯狂的野兽那样战斗。

    “你们就不能想想……”芬恩在她们身后皱起眉,仿佛目睹了一场最荒诞的闹剧。

    “不能,丧尸用什么想!”安置好睡裙女士的嗷嗷推开他,冲进混战的中心。

    她扔开三两只扑到面前的野狗,挤进了房屋内部。

    楼梯在右手边。

    她跑过去,抓着锈损的扶手一路上去,来到三楼。

    粗糙的水泥墙面毫无掩饰地展露在眼前,地面坑洼不平,像是岁月侵蚀后荒芜的地表,还遗留着施工时浅浅的脚印和工具划过的痕迹。

    阴沉的喘息声自房间中心传来。

    一条嗷嗷所见过的最高大的野狗正站在那里,前爪不停刨着地面,朝她龇出尖锐的獠牙,眼里透着嗜血的凶光。

    嗷嗷弯下身,双脚微微岔开,双手握拳,全身绷紧,像是拉开一张弓。

    她小步前行,缓慢与它拉近距离,等待进攻的最佳时机。

    野狗不敢小觑这个敌人,它从对方的气息里感受到了危险。

    她的拳头上遍布痊愈的伤痕,外套袖子的肘部磨损得泛白,脚上的白色板鞋烂得模糊,血迹和泥巴都混合在一起。

    鲜血从她发际线边的伤口流下来,染红了左脸的太阳穴,淌过她的眉骨,打湿了睫毛,然而,她的目光专注而明亮,如同一支势在必得、无往不破的利箭。

    野狗从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沙哑的呼噜声,根根竖起的毛发让它像是滚落在地的闷雷。

    它提起爪子,变换了几次位置,突然弓起整个背。

    嗷嗷的目光黏着它,身体上的每根神经都因它的动作而牵动。

    她们的动静惊到了屋外的男人,嘶哑的叹息声响过。

    它如一枚子弹发射!

    嗷嗷俯身前冲,惊讶地发现它并没有向自己奔来,而是调转方向,朝躺在脚手架上的丧尸极速冲刺。

    她立刻也向那里奔去。

    野狗跑在她的前面,但她依然有可能拦下它!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们的距离逐渐缩小。

    就差一点点——

    来不及了。那只野狗不要命似的冲过去,即使要冲出窗外也不停止。

    本就命悬一线的男性丧尸被吓坏了,抖着身体向外腾挪,却一个摸空,仰躺着摔出了架子。

    野狗跟在他后面,凌厉地跳出窗外。

    绝望的惨叫声很短促,之后是落地声。

    嗷嗷扑过去了,却不敢往下看。她捏住窗框,一点点蹲下,靠在墙上。

    方形的阳光里,尘埃飞舞,落在她肩头,世界仿佛静止。

    一段时间后,有人叫她,声音从屋外传来。

    她心里烦闷,依然蹲在地上,用头抵着墙,但叫她的人还是懒洋洋的听不出悲伤。

    行吧行吧。她揉揉胸口,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向外探出去。

    卡在半空的野狗扭了下身子,从二楼的窗户跳进房子,给她让出了视野。那只掉下去的丧尸正躺在一堆草垫上,完好无损,他没死。

    方才被狗围攻的女丧尸正在触摸他的面部,熟练地抱着他的脑袋摸索,用指腹一寸寸轻触,抚过鼻梁和眼眶。

    被救下的丧尸用嘴唇按按她的手心,她们同时笑了,在温暖的阳光下,把额头抵在一起。

    嗷嗷眨眨眼。

    所以,她在成为丧尸之前就是个盲人。

    站在她们两个旁边的芬恩在这时抬起头,嗷嗷发现他的手里还粘着看上去像是野草的绿色。

    尖顶教堂的垂下的阴影隔开了他与那对夫妇。

    两名人类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她们都注意到了彼此脸上复杂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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