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望谷里,摇香躺在树枝上睡得迷迷糊糊,没等她好好做完一个梦,下一秒,摇香就被人捏住了脸,从梦里拽了出来。
“又在偷懒啊”,摇香睁开眼睛,嗅到了来人手上浅淡的香气。
‘啪’的一声,摇香毫不客气的打落段无宿还黏在她脸上的手,不满的抱怨:“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别总捏我的脸,捏多了就不漂亮了。”
段无宿捻了捻手指,上面还残存着软绵触感,他无所谓的撇撇嘴,飞身躺到了一棵枯树上。祈望谷里终年不见阳光,又充斥着浓郁的瘴气,存活下来的活物很少,就连树木都枯死了大半。
“你这丫头也太凶了,真不知我当初为何自讨苦吃将你种出来。”他语调唱戏一样的拖长,懒散响起。
没错,摇香是一只花妖,谁也不知道段无宿是怎么想的,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数万年,不仅没想着怎么逃出去,反倒老神在在种起了花,要是让外界那群对他百般防备的人来看,必定被气的一口老血喷出八尺高来。
摇香不服气的叉腰走到树下:“你种都种出来了,难不成还能给我摁回土里吗。”
“要不试试?”段无宿悠闲晃起了腿,戏谑的问。
据段无宿自己所言,他当年声名在外,威震八方,是三界响当当的大人物,把自己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这话虽不知真假,但他一个活了数万年的人,如今却整天跟她为了点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拌嘴,也不嫌害臊。
摇香懒得理他,飞到段无宿身边挨着他坐下,学着他的样子向远处望去,任凭她瞪大了眼睛,这里还是什么都没有,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白雾笼罩着一切,似乎连声音都穿透不了。
“我饿了”,摇香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她现在刚睡醒,肚子饿的咕咕叫,只想吃点东西。
段无宿屈起手指敲了敲摇香的脑壳:“修行之人还有口腹之欲?你可真不像本尊养出来的花。”
“嗷”,摇香吃痛的揉了揉额头,“那你养的花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想想……怎么说也得是朵霸王花,花瓣上生有利齿,能生嚼活吞人骨,叶茎通天,遮天蔽日,随便一掌就能把修士的天灵盖拍碎……至少应该这样吧?”
摇香:“……”
摇香试图想象自己变成霸王花的样子,然后就被自己想象出来的模样恶寒的打了个冷颤,侧过脸一看,段无宿已经快笑撅过去了。
段无宿这张脸生的好看,以至于有很强的欺骗性,甚至在你还不了解他恶劣的性格时,看到他那张脸会有种这人相当温柔的错觉,而此时,摇香看着他笑的花枝乱颤的脸,气的牙痒痒。
“笑个屁啊,老东西……”鉴于实力的差距,摇香很怂,只敢嘟嘟囔囔的小声骂他。
段无宿动作潇洒的跳下来,黑袍翻动,猎猎生风,端的一副矜贵利落的君子仪态,说的话却格外欠扁:“骂我?那我这个老东西就不帮你找食物了,毕竟人这年纪一上来,腿脚就不利索喽。”
说完就拍拍屁股走远了。
这人真欠!说的好像他什么时候真帮她找过吃的似的。
摇香垂头叹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是一定要吃东西,像她们这种花妖,每日汲取些晨间朝露便可果腹,再不济趁着那魔头练功的时候悄悄蹭点他溢出的功力,也能修为大涨,但奈何摇香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对修炼也不感兴趣。
祈望谷是被三界遗弃之地,人在里面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为了打发时间,摇香最喜欢的就是闷头大睡个三天三夜,若是醒来撞了大运,捉到一两只不小心从裂缝中飞进来的灵鸟开开荤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摇香的口水都要滴落下来,她咂了咂嘴,认命的拿着自己的小木碗,去接露珠喝了。
喝完露珠,摇香就去了冰潭,这个时辰段无宿肯定在那里修炼。
冰潭这个名字是段无宿亲自取的,顾名思义,这里奇寒无比,上面结的冰摇香凿两个时辰都凿不穿,‘冰潭’这个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可以说是相当的就地取材,相当的形象生动,也是相当的没有文化。
还好她的名字段无宿起的还勉强能听,摇香在心里偷偷腹诽。
冰潭里雷电不断往段无宿身上撞去,还没等接近,却又像被人扼住命脉一样四散逃开,摇香蹲在冰潭旁边,百无聊赖的支着头看段无宿修炼。
冰潭里生长着一种极为丑陋的鱼,名为谟鲲,这种鱼平日里只呆在冰潭底,根本抓不着,但它们经受不住段无宿的功力,每当他练功时都会浮上来一大片,摇香总喜欢在这时偷偷捞上来一两条解解馋。
段无宿是不许摇香吃这些鱼的,他嫌这鱼长得太丑,用他的话说,那便是以他高贵的身份,此种鱼的相貌会脏了他的眼,而摇香作为他的人,自当也对这些丑东西敬而远之。
摇香只当他在说一些屁话,一看鱼浮上来了,立马挽起袖子大捞特捞。
段无宿闭着眼,大手一挥,放置在一旁的宽大袍子就卷到了摇香头上。
“啊!我的发髻!段无宿你好烦,是我吃鱼又不是你吃——”,话还没说完,摇香整个人就腾空飞了出去,摔落在地上。
“哎呦”,摇香揉揉屁股坐起来,一摸头上的簪子,上面的珠花散了一地,这可是她在谷里多年的积蓄,到处摸摸搜搜,用她攒了好久的漂亮石头才做成的,摇香欲哭无泪的捧着自己的簪子,负气回了诛仙宫。
段无宿修炼完出来,找了半天没找到摇香,一猜便知道她肯定是又躲在房里生闷气。
被关在谷里这么久,段无宿找不到个活人说话,那些低等的灵兽总是一见到他就躲,后来有了摇香,这丫头倒是不怕他,就是喜欢整日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段无宿虽然经常为她天马行空的想法感到头疼,但有了她以后这谷里倒是热闹了不少,一会不见人,段无宿就有点不适应。
他一个闪身,便到了诛仙宫里,走到摇香的寝殿前,殿门紧闭,就差把‘不欢迎’这三个大字刻在门上了,一看就是正在发脾气。但区区一道门,怎么能拦得住段无宿,他袍子一挥,门应声而倒。
“段无宿!你弄坏我的簪子就算了,你要把我寝殿也拆了吗!”摇香气呼呼的跑出来,眼下还有没消退的红肿,显然哭过。
“簪子?”段无宿压根不知道摇香在说什么,“你哪有什么簪子?”
“你!”摇香更气了,合着她刚做好时去找他炫耀的话他是一点没听进去,这挫败感简直让人抓狂。“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段无宿皱眉:“管它什么,不就是一根破簪子吗,也值得你为它哭一场?”段无宿心里很是不爽,这小花妖为了根破簪子就掉泪,未免太娇气了些。
“你懂什么?我为了做这根簪子,手都扎破了,这是我的心血!我不管,你要赔我!”,说着摇香又开始抹眼泪了。
段无宿被她哭的头疼,随手捏了禁言诀,让摇香闭了嘴,然后他单手拎起摇香的后领子,将她提到寝殿的床上,被子一裹,冷酷的说:“天色也不早了,闭嘴,睡觉。”
“唔唔唔唔!”摇香气的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最后实在累的没力气才睡了过去。
段无宿在摇香睡着后独自走出寝宫,手里还捏着从摇香那顺来的簪子图样,看样子是她自己画的。
“嘁,就这么个破玩意儿,丑死了。”
段无宿做过很多东西,有剧毒无比的万禾针,也有杀人不见血的月鸣剑,可这小姑娘用的簪子,他是真没做过。
段无宿一向自视甚高,从来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到的,不过是区区一根簪子而已。
他高坐在空无一人的主殿宝座上,面色沉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处理什么军机要事,而事实上,是他的指甲太过锋利,在雕刻时总是控制不住力气,已经弄坏了许多在旁人看来价值连城的宝石。
他把又一个失败品往旁边一扔,干脆将储物袋里的宝物全倒了出来,在脚边堆成了一座小山,段无宿在小山里挑挑拣拣,终于找出了他觉得很是好看的几样东西,用来做簪子的材料。
就这样忙活了一整晚,终于做出了段无宿眼里最完美的作品。
摇香一觉醒来,已经不生气了,她这人有一点,就是心大,况且要是跟段无宿计较,她早八百年就被气死了。
只不过今天的段无宿,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对劲,两只眼睛一只写着“得意”,另一只写着“骄傲”,背着手在摇香面前走来走去,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精。
摇香:“又抽什么风了这是?”
她掐指一算,段无宿上次这样是他突发奇想把冰潭里玄铁龟的龟壳安在了玉鲤的背上,创造出了天上地下第一只‘龟鲤’,而上上次他闲的发慌,异想天开的要把祈望谷里所有的灵体融合,创造出一只巨大的怪物,再与之一较高下,幸好摇香及时阻止了他,让谷里其他活物逃过一劫。
算算日子,距‘龟鲤’问世不过只过了半月,还没到段无宿发颠的日子,他这又是搞哪出?
瞧着眼前小花妖不开窍的样子,段无宿恨铁不成钢的瞪她:平时话那么多,该你问的时候怎么跟锯嘴葫芦一样,这让一心想炫耀的人简直憋死了。
摇香好歹跟在段无宿身边这么多年,一看他就是有话要说,但她就是不问,憋死他!
摇香:“啊,好困,看来我是醒的太早了,要回去补个觉。”
段无宿:“……”
“你站住!”最终他还是认输叫住了摇香。
“你求本尊,本尊就赏给你一件稀罕宝物,比你那个什么破簪子强多了。”
摇香转身就走。
笑话,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还要她求他,这谷里她早摸遍了,连路上一颗石子摆在哪都清清楚楚,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肯定又是诓她。
“等会儿!”段无宿拦在她身前,“本尊想了想,你这花妖为了根破簪子就哭天抢地的,太过丢人,为了让你见见世面,本尊亲手做了只簪子给你,你有点心理准备,一会看见了如果因为太过震撼晕过去,本尊可不救你。”
“呃……”摇香迟疑片刻,跟他比划了一下:“是戴在头上的那种吗,跟我戴的一样吗?”
段无宿不高兴她怀疑自己的劳动成果,不耐烦的道:“废话,簪子不戴头上难道插屁股上啊?至于你戴的那只论样式的精巧程度,简直比不上本尊的毫分。”
“……”
真是活的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段无宿居然良心大发,虽然不知道他搞了个什么玩意儿出来,但摇香暗暗决定,不管那东西有多丑,她都一定要表现得很感动,不能辜负段无宿的心意。
不过簪子这种东西,应该也很难做的另类,所以摇香满怀期待的看着段无宿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她一掀开,确实如段无宿所说,真的被震撼到了。
因为……
这也太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