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木质的古宅，有上下两层。

    楼内淡淡的木香和灰尘的味道杂糅在一起，让人微微迷醉。地板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零星的脚印向前行进。一直落到到前方那人的身后。

    光从窗外泄进来，在空中肆意流淌，倾洒在发间、身上。尘埃在空中飞舞，如灵动的蝴蝶。光在她的身上停留。

    逆着光，将她的脸模糊成看不清的样子。

    半黑半白，一半置身于黑暗，一半置身于光明，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让人不忍打破这样安宁美好的画面。

    那人偏过头来。

    模糊的面容被具象和放大化，在一瞬间清晰起来。

    光在她的五官间游走，细细雕琢她的美貌。刹那间，阳光也黯淡些许。

    光从二楼的门窗间透下来，洒在地上。将整座木制建筑的内部斜斜地分割成明暗两半，一半敞亮，一半模糊昏暗，有浮动的尘埃，落向未知的深处。偌大的空间看不见出口。

    黑暗淹没了大片空间，仍能分辨出这座古宅的大致结构。右手边的楼梯连接着一楼大厅和二楼的走廊，楼梯扶手处挂着一盏雅致的宫灯。

    宫灯以细木为骨架，镶以绢纱，缀以流苏。如同这座古宅一样，静静展示着自己的魅力。四周皆是静静的古意，雕梁画栋，让人产生穿越时空的错觉。

    楼梯转角处是一幅神秘的壁画。在昏暗的环境下什么也看不清。像是雕刻在墙上的巨大浮雕，又似乎只是一幅普通的平面画。让人带着莫名的向往和探索欲。

    一楼空间开阔，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右手边是通向二楼的楼梯，楼梯的对面是一面空白的墙。墙前有一排排未燃尽，但灭了的蜡烛，烛泪在蜡烛表面留下一道道斑驳的印记。就像这地上厚厚的灰，这里到处都昭示着很久没有人来的荒凉。

    除了这面墙外，其余三面对着的都是些紧闭的门窗。

    “叩叩——”

    空旷且有些荒凉的只有一名女子。

    此刻，她正站在一面紧闭的木门前，弓起食指，轻敲了几下门板。

    木门后没有任何响应。

    反倒是有一抹灰留在了食指关节处。在皓白的肤色映衬下格外显眼。

    她的脚边围着一条白色的小狗，正绕着她的脚腕滴溜打转，在门边蹭来蹭去，毛尖上都粘了灰，大半个身子都变得灰楸楸。尾巴因激动的心情，不停地摇摆，扬起一片不小的灰尘。

    她不得不低下头来看着它，微微咳了两声，“小白。”

    小狗停下打转，一屁股坐在地上，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这个诡异的，像是能将来人吞没的，处处透露着让人不安的气息的古楼，和一个带着小狗并且看起来不大的姑娘的搭配程度，可以说是格格不入。

    要问这一人一狗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不太平的地方。回答起来，算是一个有些复杂的故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楚。

    出于方便，就先从不久前说起吧。

    游戏空间——

    空间一片纯白，四下不见人影。到处都透露着异于现实世界的不真实感。

    这片空间此刻只有一个人，暮寒。

    陌生的场景让她陷入沉默。

    暮寒的第一反应是，穿越了。这是她能找出的最合理的解释。

    按穿越套路来看，接下来就该是一路打怪升级，克服万般磨难，最后走上人生巅峰。幸运一点的，指不定还会留下一段辉煌的历史。从此成为口口相传的佳话。

    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处于理论阶段的想象。现在的问题是，她为什么会穿越？

    依她所见，会经历穿越的人，不论是倒霉还是幸运，必定是一些身负重要使命的天选之子。毕竟，来都来了，总有要做的改变。

    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这么想她倒是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什么非同一般的体质或者格外坎坷的经历。比如说，被绝世高人指点过，说什么此子根骨极佳，不如随我修仙去吧。

    可惜了，没有。

    说有，类似的话她倒是从算命先生的口中听过。

    算命的都是这套说辞，她自然不会信。

    至于坎坷的人生经历，更是无从谈起。她的前半生顺风顺水，没有任何不良经历，也没有任何心理创伤。

    暮寒此刻正站在游戏空间的中央。说是中央，也不准确。只是空白的空间无边无界，而她俨然成为了此地唯一的中心。

    她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一边将拇指插在裤口袋里，一边打量着四周。

    虚空中有一块透明的数据面板。大概在她的正前方，略低于眉眼处。数据面板泛着淡蓝色的光，显示出两行清晰的文字。

    【亲爱的玩家，你好呀！欢迎来到游戏世界，这里有一封属于您的邀请函，请查收。】

    暮寒的视线在这串文字上稍作停留，打量了一下“游戏”的用语，没出声。

    面板如有实质一般，像一块看不出厚度的透明玻璃。暮寒的手指轻点在屏幕上，面板随着她手指的移动而移动。

    她将面板移至胸口正前方，然后虚虚捏住面板侧边，将竖直着的面板向后放倒，拉成正对着她的倾斜，停住。

    文字的下方有【先存后看】和【现在就看】两个按键。暮寒几乎没有犹豫，在【现在就看】的按键上直接点了下去。邀请函的内容立刻呈现在她眼前。

    【世界藏在迷雾之下，真相的背后危机四伏。是黑暗中埋伏着的凶兽的眼瞳，还是肆意生长的藤蔓上勾着的倒刺。高天上悬挂着硕果，是虚幻的妄言还是真实的解药。在万千相似的世界里，与阔别已久的伙伴再次见面，并肩走过光怪陆离的险境。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勇敢的骑士要夺下胜利的冠冕，实现至高无上的新辉煌。】

    这封邀请函的言语有些花哨，她想。

    看着这封邀请函，游戏的形象突然同刚刚被调动的记忆中，那个算命先生的形象结合在一起。

    或许是二者信手拈来的胡说八道气质十分相似。总之，将她夸得天上地下仅此一人，拯救世界非她不可的语气一共两位。那一位，这一位。

    至于她内心的态度，自然也是一成怀疑，九成不信。如果不是走不了，她现在绝对不会站在这儿。

    不管怎样，麻烦避不掉就只能解决。面对这封邀请函，她心里有了些猜测——这应该是一个奇幻冒险解密游戏。

    但后续的经历向她说明，她对游戏的猜测或许产生了一些“微小的偏差”。

    “游戏”好像知道她完成了阅读，不等她反应过来，自动收起了邀请函。

    然后屏幕上弹出一个光点，光点下方的文字显示为【游戏向导】。

    “欢迎来到新的世界。这里是虚域，一个不可能会成为可能的地方。”

    清晰的机械音在她的耳旁响起，用流利的语句向她介绍。她心下明了，这就是游戏向导。

    “欢迎加入游戏，在这里，你可以实现梦寐以求的愿望。虚域之内，时间可以被跨越，长生不再是幻想……”

    “抱歉，我不想加入游戏。可以退出吗？”暮寒在游戏向导说出下一句前打断了它。

    干脆利落的拒绝让“游戏”也停了一下。

    长生，这样宏大的愿望。它曾见过许多人对此陷入了魔怔一般的追求中。这份追求横穿了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以绝对的姿态屹立于财富与权利之上。有朝一日，就这样落在眼前，仿佛唾手可得。

    但暮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游戏的邀请。她的神情一直淡淡的，很难从她外露的表情中看出，她从来到游戏空间后心里在想些什么。仿佛长生这样的机会也无法使她产生任何动摇。

    她不是在质疑游戏是否真的能够实现长生，又或是许诺玩家的一份愿望。就现状而言，不是绑架也不是恶作剧，能在瞬息之间将她转移到这样一个超出她的认知的，不像真实存在的空间中来。相较之下，这份质疑也无足轻重了起来。

    事实上，出现在这片空间的第一时间，暮寒就开始思考一些可能与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有关的问题——我刚刚在做什么。

    睡觉?

    吃饭?

    ……

    不是，都不是。

    回想起来才觉得奇怪。她无法将来到游戏前的活动同任意一段时间的记忆联系起来。

    脑海里所有近期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像是凭空删去了一段的文稿，什么也抖不出来。

    愈发用力去想，相关的记忆就越发空白。她在心里兀自叹了一口气，只觉得一抹淡淡的无力感浮在心头。

    她不敢保证自己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力。但日期、天气这样重要的枝节记忆点也无法回想起来，这实在是不应该。

    刚才的邀请函虽然只是简单地看了一遍，说不上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但记个八九不离十还是没有问题的。

    邀请函?

    思及至此，邀请函中的内容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天上不会掉馅饼。

    如果游戏能实现长生不老这样的愿望，那么代价是什么？

    永远困在这个游戏里，不老不死一辈子吗。她想不出怎样等量的代价才能与之交换。

    如果是与之相较的其他愿望，又该是怎样的不可企及?

    就像那封邀请函中写的，“高天上悬挂着硕果，是虚幻的妄言还是真实的解药。”。

    脑子里的想法和邀请函中的内容，像两簇微小的火星碰撞在一起，摩擦生温，然后不受控地爆裂开来。

    她的思绪好像一下被打乱了，在脑子里窜来窜去，“嘭——嘭——”。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还有更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不得不用手扶了一下额头，再次重申到。

    “我要离开。”

    面对暮寒的要求，游戏向导依然是不变的机械语音，冰冰冷冷地回复道。

    “很抱歉，这位亲爱的玩家。您的诉求我已知晓，很遗憾，我无法送你离开。玩家进入游戏后无法自行脱离虚域。我观察到您刚才出现了异常举动，请问您的身体是否感到不适？”

    暮寒很快缓过来了，对于这个回答，她有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

    “我没事”，她接着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您没事就好。这里是游戏空间，位于虚域之中。”游戏向导又补充到。“成为游戏正式玩家之后，您就可以离开游戏空间，进入游戏副本中。”

    “退出副本后就可以退出游戏了吗？”

    “不可以。”游戏向导像是会读心一样，在她不爽的情绪变得明显前再次开口，“我们相信玩家您拥有优秀的潜能，诚挚邀请您加入游戏。如果您不愿加入游戏，我们尊重您的选择。同时，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您，游戏的存在不等于虚域。如果您拒绝加入我们，同样无法离开虚域回到现实世界。”

    暮寒没再开口，屏幕上的光点逐渐黯淡下去。一时间，只剩下呼吸声。

    分不清是多久之后，暮寒问:“如果我的愿望不是长生，而是离开呢？”她半垂着眼，打量着屏幕上没有实体的光点。

    光点再次亮起:“可以。如果您的愿望是离开的话，我将竭诚为您服务。”

    “怎样做？”

    “通关游戏。赢得【最终的愿望】。”

    不知道这片空间有什么神奇之处。但在听到【最终的愿望】时，不止是游戏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出现在耳旁，这个概念也一齐出现在脑海中。

    就像曾经在哪里见过相似的情形。

    她有了一个不成型的猜想，或许游戏可以直接与玩家进行意识交流。

    “什么等级可以通关游戏，离开这个世界。最终的愿望是什么？”暮寒将范围描述的更加精准，不是离开游戏，而是整个虚域。

    屏幕上弹出【暂无权限】四个大字，甚至还是加粗的线条。

    暮寒总觉得游戏并无好意，明晃晃的【暂无权限】就好像在告诉她，没得商量。

    她猜，因为她目前还没有加入游戏。不过，这至少说明了离开游戏是可行的。

    她压下心中的疑问，换了个问题。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屏幕上弹出四个字【权限有限】，接着它说:“游戏并不能将人从现实世界带入虚域，只有进入虚域的人类才会被游戏选中成为玩家。我想，或许您自己才更清楚这个问题。”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巨大的信息，暮寒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如果可以，暮寒有点想向小说里的霸总学习一下。用舌头舔一下后槽牙，看看自己是不是时运不济，口水都塞牙。

    但暮寒到底还是没有做出这个举动。

    “我亲爱的玩家。请让我为您多做一点介绍吧，如果您不介意我的叨扰的话。”

    “嗯。”暮寒挑了挑眉，看着它说。

    “游戏中存在许多副本。玩家只要通关副本就可以获得游戏积分。按照难度，我们将副本分为三档，低级副本、中级副本、高级副本。副本完成度越高，积分越多，通关副本难度越大，积分越多。完成副本，玩家等级也会升高。”

    “与副本等级相对应，玩家等级也分为三类，普通玩家、中级玩家、高级玩家。玩家可以进入与自己等级相同和比自己等级低的副本。等级越高的玩家，进入副本的时间限制越少。规则认定，高级玩家无副本冷却时间限制。”

    “玩家等级越高，权限越大。玩家可以通过积分和游戏权限兑换奖励。奖励无法脱离游戏而存在。如果退出游戏，这些都会消失。”  ……

    游戏向导尽职尽责地讲解了很多游戏规则，暮寒这次没有打断它。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周围的环境让她对时间的流逝的感知变得模糊。终于听到了结束的话语。

    “生命只有一次。请玩家谨慎选择，认真对待游戏。”

    【与玩家协议书

    诚邀玩家参与游戏，请务必遵守游戏规则。预祝您平安顺利。】

    【是否同意签署?】  【同意】 【确认同意】

    【签署人:游戏】

    【签署人:_____(请输入玩家姓名)】

    暮寒左手抱在胸前，右手支着下巴。微微向左偏头，散开的黑色长发从左肩滑下。

    面板在她墨色的瞳孔中倒映出一抹微光。

    相当的意外。

    这是他们不久前的相遇，也是相隔久远的一次见面。

    难以描述那种感受，当眼前这只小狗，有着毛茸茸的外表，用懵懂的眼神看你的那一刹那。时间好像开始回流，一场相逢，时光在一刹那重叠。

    它就这样，带着意外和惊喜，又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半蹲在地上，把它抱进怀里。

    她们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挚友那样拥抱。

    时间漫长到像静止的河流那般缓缓流淌，粘稠到拉出的细丝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暮寒才抱着小狗站起身来。

    透明的数据面板发出莹蓝色的光，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亮一暗。提醒着暮寒，她现在不在过去那个熟悉的世界中。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浅的且完全发自内心的笑容，“谢谢。”

    “我同意签署该协议，参加游戏，成为本游戏的一名正式玩家。”她说。

    【玩家身份认证中。。。】

    【____（请输入玩家姓名）】

    很可惜，她的记忆出现了缺失，对自身状况并不明晰。心里是这么想的，暮寒也确实说了出来。

    面前的数据面板极为迅速地闪亮了一下，又弹出了新的文字。

    【请输入玩家昵称:____（后续可进行更改）】

    失忆少女眨了一下眼睛，悠悠地往输入框中填上了“小白”的名字。

    她有些意外，游戏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同她纠结。不过这样也好。

    小白是谁？

    暮寒的右手轻轻地从怀中小狗的头顶摸过，一路摸到尾巴尖尖。是啊，她的这位小狗朋友，就叫这个名字。

    “游戏”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

    接着弹出一大框的文字。

    【玩家身份:小白  S级玩家】

    【游戏规则（玩家须知)已发送至邮箱，注意查收】

    【是否确认？】【确认】

    游戏没有给出“否认”的选项，仿佛昭示着，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唯一的出路就是从这里开始，一路走下去。

    暮寒按下了唯一的确认键。

    【玩家本人身份认证成功。】

    【正在为您匹配对应的副本世界。】

    暮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五感逐渐模糊，恍惚之间，她的耳畔有声音响起。

    【副本“古宅怪谈”正在加载中……】

    【加载已完成。】

    游戏世界的时间与空间十分模糊，让人捉摸不透。离开游戏空间后，刚刚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只发生在一个呼吸之间。

    后续的故事，就该从暮寒出现在古楼内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