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那个相貌和她极为相似的女孩低声惊呼道。

    简单的两个字与她方才心中所想的身份不谋而合。

    林若雪，剧情中备受她这个姐姐宠爱的妹妹，执意要跟来此次行动的编外队员。

    她没有兄弟姐妹，眼下突然冒出一个失散多年有血缘关系的妹妹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除了同卵双胞胎外，她和林若雪的外貌相似程度已经超过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亲姐妹。

    可以这么说，林若雪的脸是照着她长的。

    为什么只强调了脸？据暮寒肉眼判断，林若雪大概比她矮上三到五厘米。

    如此看来，另一重身份也十分明了了，这个长得和她像的妹妹不是当前存活玩家群体中的任意一位。而是副本NPC幻化出来的形象。

    就是不知道这位妹妹在这座“古宅”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身份呢？和姐夫暧昧不清缠缠绵绵，还是纠缠不停至死方休……

    想着想着，暮寒的思绪就飘到千里外奇怪的地方去了。

    暮寒在思考时会陷入无意识的发呆，一般人从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但是脱去林若月未婚夫和妹妹的外壳，在场的两位都不是一般人。

    顾先生身上的杀意一下子收去不少。

    林若雪垂着手腕，指尖动了动。暮寒从她身上察觉到几分遗憾的味道。

    两人双双望着暮寒，看她抱着小白狗倚在门框上，淡定地回望。

    妹妹出现在姐夫的房间里，两人拉拉扯扯，恰好被姐姐本人看见，姐姐冷着脸站在门口，等着一个解释。

    此情此景恰似如此，三人之间暗涛汹涌。

    暮寒并非没有察觉到顾先生身上的杀意，只是在发觉这抹杀意不是针对自己后，本能地游离于两个人的针锋相对之外。

    感知到杀意淡了不少，暮寒有些意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让他收敛起杀意。

    因为疑惑看过去的眼神又对上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那双眼中流淌着强大且危险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太过锐利，掩盖了他本身优越的相貌。

    “顾先生”，一位实力值得肯定的玩家，样貌也十分出众。

    站在他对面的“林若雪”面对着汹涌的杀意，肯定了前半句话。男人的杀意简直可以凝成实体，在无风的屋内，大妖的衣角翻飞乱舞，瞳孔出于本能竖成细缝。

    对上盛怒之下杀意满满的对手，“林若雪”险些抑制不住战斗的意志——太强了。未经修饰和伪装的，纯粹的杀意，足以勾起它们这种生物潜藏的战斗欲。

    好想，好想打上一架……让战斗调动妖力，让流动的气息再次经过周身……就像人类那样血液流过血管，是鲜活的味道……

    可惜不行。理智压倒了本能，它抖了抖不存在的大耳朵。对方实力绝对不在它之下，打起来不说无一活口，它的地盘也绝对会变成废墟。

    传言说他受了重伤，实力大打折扣。

    这一点看不出来，对方想杀她倒是显而易见。

    也不是没有验证的法子。

    “林若雪”悠然一笑，这是个奇怪的笑容。然后，门开了——

    门外的姑娘猝不及防地迈了半只脚进门。

    是暮寒，抱歉的话即将脱口而出，在看到屋内混乱的、不合时宜的场景后，又吞了回去。

    她只好在心里小声默念，打扰了打扰了。

    暮寒清晰、明确地看到，在她进门那混乱的片刻，林若雪的手向着自己现在的临时队友胸口伸去。

    剧情的走向应该还没有脑洞大开到——捉妖队伍中一直潜藏着一只实力非凡的大妖，喜食人心，可幻化作他人模样。这只大妖为了吞食人心，故意伪装成她的妹妹欺瞒众人，降低顾先生的戒心，趁其不备，掏心而食，然后遭到反杀，掀起鬼楼命案的端倪。

    暮寒很快驳倒这样的猜想，并为林若雪的举动找补好了——顾先生本是实力一流，后来功夫因伤倒退。林若雪关心队友，关心准姐夫，想要照看顾先生的伤势。顾先生不愿他人接触自身伤痕，抗拒林若雪的靠近……才会有这样剑拔弩张的气氛。

    林若雪的小动作很多，没有逃过暮寒的眼睛。她进门时，林若雪正微微低着头，余光瞥到她后，悄然望了顾先生一眼，才偏过头看着她。

    如果不是她的感知能力在进入游戏后大幅飞涨，恐怕还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观察到这么细节，只能看到那张美丽的脸上摆着欲泣欲诉的表情。

    精彩且丝滑的表演，暮寒在心里评价，百般模样足够在表演系里脱颖而出了。

    暮寒斜斜地靠在门框上。在林若雪看来，她的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眼睛澄澈且明亮：“下楼吃饭。”

    很好听的声音，“林若雪”在心里评价。

    “姐姐。”林若雪又叫了她一遍，“我听说顾哥哥以前受了伤，所以想来帮他看看。我又找不到他，只能到他的房间来找他了。”

    最后一句话的语调被林若雪拉得有些长，状似受了委屈又深感抱歉。

    林若雪叫完后没有得到回应，又委屈地抬头。一抬头便撞入暮寒含笑的眼中。

    暮寒很快就把笑容收了下去，嗯了一声。

    林若雪有些着急，像是怕暮寒误会了什么，就要再次开口解释。

    “下楼吃饭。”暮寒不经意地掐着时机出声，打断了林若雪。

    她直直地盯着妹妹，就算大妖凭借绝对的掌控力去看，也只看到她眼中的真诚。没有一丝虚伪的真诚，就像虚域中见不到的太阳一样，明晃晃地晃眼。让大妖生出一种错觉，它在心虚。

    这当然是错觉，它们这种生物的妖生就没有心虚这两个字。

    但探知欲它们有，有且不同于人类的好奇心，是想把生命和物体拆解开来的求知欲。如果它想知道一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绝对不会把那个人关起来，慢慢观察人类的所思所想。而是剖析一个人，物理意义上地看一个人的真心。

    它现在就很好奇这个抱着个小白狗的人类，这种好奇已经超越了姓顾的男人。

    它一点也看不透对方的实力和身份，只能看见自己——像是有隐形的丝线在屋内流淌，牵连着木偶似的皮囊，假面之下的大妖似是轻挑眉眼，勾着唇角微微发笑。

    但是不能动手，这位姑娘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况且，还有一个人类在场。人类……不是一般都是群体动物吗，不会对屠戮同族的行为束手旁观的吧……

    不过，这个人类，未必会出手……最重要的是，规则，对方没有违反规则，它们也没有理由动手。

    暮寒在心里叹气，相比林若雪直观的情绪表达，顾先生一直沉默着。

    系统方才库库给她发了一通消息，全部是替顾先生转达的。

    【隔壁，你房间。(临时沟通渠道)】

    【您好，玩家。】

    【您的临时队友有事脱不开身。】

    【现由我代为通知。】

    【您的房间号是G2H4，欢迎入住。】

    【玩家的住宿由系统提供保障，如有不满，可向该副本管理员提交举报信，我会尽快为您处理。（详情请见游戏规则举报一栏）】

    【你？】暮寒在心里发问，她敏锐地捉住了关键点【这个副本的管理员是你。】

    【是的呢，亲爱的玩家。】

    【我们不久前还在游戏空间见过面。】

    游戏系统出乎意料的坦率，不仅承认了自己是副本管理员的身份，还解答了暮寒未出口的问题。

    你是谁？谁创造了你？……

    【很抱歉，玩家，我无法解答您的问题。】

    暮寒的思考被打断，才惊觉自己在心里把所思所想问了出来，她下意识放轻了心中的声音:【还有其它的话吗？】，【你说的很多条消息，我记得游戏规则中都没有提到？】

    对游戏系统来说，对话没有结束，无论多么轻声说能接受到。它板板正正地回复道——

    【您的临时队友将要缺席这场午餐，他用队员的身份向您告假。】

    【您的临时队友会在解决完一部分事情后找您，他用队友的身份向您转达。】

    【是的，《游戏规则》是向所有玩家公开的信息。我告知您的信息是S级玩家权限范围内能接触到的信息。由于您的账号具有特殊性和时效性，我们只能向您提供《游戏规则》。如果您有其它疑问，详情请咨询游戏客服。】

    在确认没有其它消息后，暮寒切断了沟通渠道。

    我们?游戏客服，游戏管理员，这不都是你吗？她在心里吐槽。

    暮寒轻轻阖上门，门外站着她和林若雪。

    林若雪还是跟着她一起出了顾先生的房间。

    和一个长相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面对面讲话，是一种无比玄妙的感觉。

    当然，楼梯上遇见的白衣姑娘、拥有红色眼睛的顾先生和林若雪，每个人都给她一种奇异的感觉。

    她毫不怀疑，完成这个副本以后，她旧有的认知会被打碎，重塑的是一个崭新而神奇的世界观。

    “姐姐，我一直听说，顾哥哥是你们同辈中实力最厉害的那位。”

    本着林若雪在身份上是自己宠爱的妹妹，暮寒做足了耐心听她讲话。

    但是这话一听，暮寒就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什么叫最厉害的那一位?同辈中最厉害的不是我吗？

    是伤，暮寒很快就猜到了林若雪接下来要说的话。

    果不其然。

    “我……”，林若雪摆出有些丧气的表情，“我还听说，他是从前受了很重的伤，现在的实力才会……姐姐，是这样的吗？”说着说着，林若雪就有些犹豫，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暮寒心说，这我怎么知道。但是她不能这样回答，只能拐弯抹角地回复道:“这是他的事情。”

    “这样吗。那我是不是打扰顾哥哥了。那，姐姐，我去吃饭了。”林若雪说着好像又有些犹豫，但没有再次开口。

    暮寒看出了林若雪的犹豫，没有追问，只是微微笑着，保持一个沉默且暖心的姐姐的形象。

    后来，暮寒才意识到，林若雪犹豫的本意大概是想邀请自己也一同下楼用餐。不过当时的暮寒径直回了隔壁房间……

    送别了林若雪，暮寒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兜兜转转这么久，终于达成了通关进度上一点微不足道的进步。

    房间相当的宽敞，除开内部设施，空地能停上一辆汽车。放在武侠剧中，好几个人一起打架也完全伸得开拳脚。

    这是暮寒的第一想法。她很快摇摇头，把这种想法甩出脑子。不是不现实，恰恰相反，这太现实了。

    小白趴在地上嗅来嗅去，尾巴又重新摇了起来，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室内的环境很干净，看起来没有危险，暮寒便随着它自由活动，自己则拿出了那盏宫灯。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顾先生”的身份卡牌上，有部分信息发生了变动。

    “实力不强”变成了“实力不详”，“是此次出发的小队成员中最弱的一位。”这一条直接消失了。“倍得林若月青睐。”中的“林若月”也更改为“林家姐妹”。

    看上去一下子高端了不少。

    【临时队友：顾先生（真实姓名未知）】

    【其他信息：暂未对玩家开放】

    【身份卡牌：顾家独子，林若雪的未婚夫。实力不详，相貌出众，德才兼备，倍得林家姐妹青睐。】

    【在吗？怎么回事?】

    【您好，我在。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游戏系统似乎没有意识到暮寒在问身份卡牌的变动。这让暮寒一下子疑惑起来，应该不是它动的手脚。

    如此一想，暮寒就小小地沉默了一下，没有用质疑的语气问它，【身份信息会随着剧情的走向和发展改变吗？】

    【是的，我们相信玩家拥有改变这个世界的能力！欢迎各位玩家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尝试更多可能。】

    ……

    有点意思。

    确认了“顾先生”的身份卡牌上的信息变动属于正常情况，暮寒又问了几条相关的信息。随后让游戏系统更改阅读模式，让自己能在任何时间接收到此类信息变动。

    系统约莫是很擅长这方面的活计，没有不解，也没有追问，直接帮她将一系列阅读权限提升至最高。

    权限的调整带来的变化是非常明显的，手环中所有信息的变化都在她心念弗转之间。

    出于礼貌，她对游戏系统说了一声，谢谢。

    【非常感谢玩家的好评反馈，我会继续为您带来更好的服务。如果您还有其它技术上的需求，游戏助手会为您提供帮助。】

    【游戏助手是不是也是你。】暮寒的问题问得很快，心念沟通只在瞬间，她几乎是掐着系统话语的中段就问了出来。比起问题，她说的更像一个陈述的答案。

    【是的。】

    【更改阅读模式的按键，我没有找到。因为权限问题?S级玩家的最高权限也不行吗。】

    说着，她在心里又啧啧两声，【游戏规则中没有提到身份卡牌上的信息会变动，这也是权限问题?会变动的不止身份卡牌上的信息吧。】

    【是的。】

    暮寒挑了挑眉毛，一边环视四周，一边问:【详细一点的解释有没有?】

    【有的。】

    【很抱歉，这确实是我方面的过失。低级玩家所挑战的副本无需较高等级的阅读权限。随着玩家等级的升高，玩家面板的阅读权限会自动升高。这项操作仅由游戏助手在后台进行。】

    暮寒听明白了，自己还是个新手玩家，没有升过级，面板的阅读权限自然是最低的。

    她的指尖在桌边轻轻摩擦了几下，桌面很干净，忍不住敲了敲。都是上好的木料。

    暮寒在脑海中和系统交流，眼睛已经将室内的布局和陈设看得差不多了。

    和顾先生的那间房没什么区别，虽然她当时站在门口看得不甚全面。不过，旅馆的住宿想来应该是统一的。

    这只宫灯是八角的，做工精美，找不出瑕疵，不懂行的人只看外观也会明白它的昂贵。

    此时此刻，把它放在桌面上，放在房间里，放在焕然一新的古楼中，都是毫无违和感的。唯一让暮寒感到违和的只有自己。

    欢缘小姐，听起来像是这座古宅的拥有者，很符合这般古色古香的氛围。真是惊人的财力，暮寒望着木桌感慨。

    【一张木桌】可以用来摆放物品。它的样式格外精美，没准和古代某个大户人家的桌子是同款。

    (来自古宅怪谈副本的备注:此物昂贵，轻拿轻放。)

    (可在系统商场寻找同款，指路:……3000积分，轻松拿下。)

    门口有响动。

    暮寒啪得一下收起了长明灯——其实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然后她就看到小白趴在门缝边，扒拉出了一封信，吧嗒吧嗒地叼着信跑到她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