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李宥抱着梦姜，小跑到了医务室。
梦姜坐在椅子上，医务老师提起她的脚，她倒抽一口气，喊疼。
“肿了，这个程度应该是骨折了，得去医院。”医务老师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柯有嘉从外赶过来，还带着班主任，他们一见梦姜的脚都吓了一跳。班主任立刻去开车，柯有嘉和李宥一起搀扶着梦姜，一起去到医院。
一进急诊，李宥便去接了一辆轮椅，梦姜坐在上面。
护士过来，看了眼梦姜，随即问：“谁是家属？”
柯有嘉和李宥同时开口，“我是。”
护士皱了一下眉，“你们到底谁是？”
两人异口同声，“我们都是他的哥哥。”
班主任拨开这俩人，“我是这孩子的老师。”
护士点头，“那老师过来签个手术确认，然后去窗口交钱。”
“好的。”班主任拿了单子签上，而后拿着单子去窗口。
李宥抓着梦姜的手，梦姜的脸色煞白，一滴接着一滴的冷汗从额角滚落。
他忍不住伸出手接住了那滴汗，冰冰凉的液体掉落在他的掌心里，李宥缓缓握紧了拳头。
柯有嘉蹲下来看着她的脚，手指在肿起的部位戳了戳。
“哎，你干嘛。”疼得梦姜差点一脚把他给踹开。
柯有嘉仰头皱眉问，“你怎么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梦姜身体往后靠，头挨在李宥身上，虚弱道：“好像有人推了我？”
李宥那只抓着轮椅推手的手背突起青色筋络，他吞咽着唾沫，后槽牙几乎抵在了一起。
柯有嘉也惊了，睁大了眼，“你看到是谁了吗？”
梦姜摇头，“没看到，我摔下去后，就晕了。”
柯有嘉站起身，立刻想到了什么，“那里没有监控的，我之前抄作业就在那干，一时半会查不到是谁推的。”
三人一阵沉默，梦姜不明白在这个学校里，究竟谁要害自己。
她平时上学也挺低调的，不爱出风头，不怎么参加活动，唯一引人瞩目的，大概就是她身边的李宥和柯有嘉。
一个超级学霸，一个体育健将。
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梦姜搞不懂。
这个时候，班主任拿着费用单走了过来。
她对他们说：“我已经通知了你们的爸爸，他很快就会过来。”
李宥和柯有嘉点点头。
医生护士过来，从李宥手里接过轮椅，推着梦姜去手术室。
梦姜进去后被放到了手术台上，是全麻，睡得特别舒服。手术结束被退出来，还没醒过来，在病房里又睡了小半天，一直到晚上，她才行了。
麻药退去，一醒过来，那放了钢板的左脚，就开始阵痛，一波接着一波的疼痛，跟掀起的巨浪一样，疼得没有尽头。
柯霖明在她昏睡的时候来过了，呆了十分钟，就又回所里了。
晚上，李宥留下来，柯有嘉和他爸爸一起回去，给李宥和梦姜那换洗的衣服，第二天一早再过来。
这晚李宥几乎没睡，一直守在梦姜身边。
梦姜虽然麻药退了，但意识一直模模糊糊，她醒来后就喊疼。
病房里不只有他们一床，身边几床的病人嫌烦，抱怨了几句。李宥忙不迭道歉，而后就是哄。
就跟妈妈照看新生儿一样，轻抚着梦姜的发顶、肩膀、手背，希望能依靠这样的动作，让她稍微好一些。
这好像真的有用，梦姜不在叫唤，浑浑噩噩睡去。可时效太短，到了半夜，梦姜又醒了，开始喊疼。
李宥立刻惊醒，靠过去，继续安抚她。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柯有嘉早上过来，看到他不由一惊，“你眼睛怎么那么红？”
李宥低垂着眼，眼睑下都青了，眼白上都是炸开的血管，一条一条。
他长叹一口气，看向躺在床上的梦姜，拿起柯有嘉带过来的衣服，低声说：“她脚疼，你和她说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明白，我就去。”
柯有嘉过来时，还买了早饭、水果和一束百合。
两大袋东西，也不知道他怎么搬过来的，可能这就是体育生吧。
他散开百合，花刚放进花瓶，就听梦姜说：“什么味道？”
“这百合香不香？”柯有嘉抽出一支花递到梦姜脸旁。
梦姜打了个喷嚏，捂着鼻子说：“这花我闻着头晕，拿出去。”
她正难受着，一闻到百合就头晕，又重复了一遍，“快拿出去。”
柯有嘉没办法，只能连带着花瓶，把花搬到了门外。
百合花送不出去，他便把袋子里的水果拿了出来，问：“芒果吃吗？”
李宥换好衣服出来，见他手里芒果，先替梦姜回答：“她对芒果过敏。”
说完，李宥从袋子里拿了一串葡萄，对梦姜说：“我去给你洗点葡萄。”
梦姜说好。
柯有嘉“啧啧”两声，感叹道：“还真是个大小姐。”
“别这样说她。”李宥洗完了葡萄过来，胳膊肘顶了一下柯有嘉的腰。
梦姜笑了，张开嘴，咬住李宥递过来的葡萄，刚吞下，突然顿住。
她想到在现实，她车祸后，柯警官来看望她。
那时，他也是带了这些。
不好闻的百合花和会令她过敏的芒果。
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
这是巧合吗？
梦姜咬着葡萄没咀嚼，心里思虑。
“怎么了？这个葡萄很酸吗？”李宥见她不咽下去，摘了一粒葡萄放进嘴里，“挺甜的。”
梦姜摇头，“没什么，对了，柯叔叔呢？”
柯有嘉耸肩，“老爸他又回去加班了，听说最近市里出了一个大案子，已经有四个受害者，而且都是女的。”他往两边看，附身到梦姜跟前，刻意压低声音，“凶手的手法特别残忍，把受害者尸体切碎，用他们的肉，做成了菜。”
梦姜心头一震，若不是脚断了，她能立刻原地弹跳起来。
柯有嘉叹气，“好几个老警察去了现场，都受不了，吐了很久。”
李宥侧耳听着，面无表情摘了一粒葡萄，一缕一缕撕开葡萄皮，递到梦姜嘴边。
梦姜吐出葡萄籽，摇头，“我吃不下了。”
李宥“嗯”了一声，咬住了那颗紫红色的葡萄，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碎。
梦姜听着柯有嘉的话，只觉得后背发凉。
食人魔，这不就是食人魔吗。
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李宥，李宥低着头，拉起的窗帘被风吹动，光影在他脸上摇晃。他似有所觉，看向梦姜。
梦姜和他对上，朝他笑，李宥也朝她笑。
若无其事转头，梦姜问柯有嘉，“这案件的事情应该是保密的，你怎么知道的？按道理，柯叔叔是不可能和你说的。”
柯有嘉“嘿嘿”一笑，得意道：“我爸的案件笔记放在客厅桌上，昨天趁他回房间拿衣服的时候，我偷看的。”
梦姜：“我告状去。”
柯有嘉哼哼两声，转而神情严肃，“反正最近不太平，大家都注意些。”
梦姜在医院里住了三天。
这三天，李宥每天一放学就过来，他带了几件换洗衣服，打算每天晚上住在这里。
梦姜觉得自己只是脚骨折，并非是完全丧失了行动力。让一小孩每天放学了，还来照顾自己，她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她让李宥晚上回家住，家里的床可比病房里的看护床舒服。
她看李宥睡那张小床，又短又窄，李宥睡在上面，连翻身都不能，蜷缩着腿，特别可怜。
但李宥不肯回去，他一听到梦姜赶他走，他就往外逃。
隔了好久再进来，眼睛红红的。
梦姜感觉他是到外面偷偷哭了，又不和自己说。
她看着这样子的李宥，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里头跟扎根了一颗洋葱，一层一层的表皮，每次剥开，眼眶都是湿湿润润。
等到第三天，梦姜实在是受不了，她要求提前出院。
她出院是在周五，李宥和柯有嘉一起来接梦姜回家。
上午办好手续，柯有嘉和李宥一起送梦姜回家后，就回学校了。
回到家里，梦姜坐在熟悉的客厅里，茶几上的果盘里是剥好一瓤一瓤的橘子，旁边还有一盘切好的凤梨。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果香，梦姜鼻子皱了皱，拿起一片凤梨咬了一口。
隔壁传来电钻的响声，梦姜侧过头，听了一阵。
看着正在整理从医院带回来的东西的李宥，想了想，开口道：“柯有嘉都回去上课了，你怎么不回去上学？”
李宥把几件脏衣服拎出来，头也没抬说：“留你一个人在家里太可怜了。”
梦姜“噗嗤”一声笑了。
梦姜吃了几块凤梨和橘子倒是开胃了，觉得饿。
李宥给她煮了面，普普通通的阳春面加了一个荷包蛋。
梦姜吃着面，吸溜了几口，想到了自己要问的正事。
“学校里有一个传言，你听到了吗？”她说的，就是在被推下楼梯之前，她从别的同学那里听到的。
李宥的父亲是杀人犯。
她当时下楼梯，便是想要去找李宥问这个。
她抿了抿嘴，手里的筷子捏紧，盯着李宥。
李宥听了，神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他说：“那不是传言，是事实。”
空气里不再单单只有水果的香味，还有汤面的鲜味和荷包蛋焦油的气味。
那些气味混合在一起与窗外的风一同，形成了一个具象化的午后。
阳光很大，安静的客厅里时不时传来隔壁电钻的声音，李宥神情冷漠，“姐姐，你会害怕吗？我是杀人犯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