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涯神情恹恹，夹了几口村长母亲精心烹饪的菜，便不再动筷。
“没胃口吗？”洛水尧注意到了她的心不在焉。
青涯叹气。
如果你也能看到天道的注释，看到每盘菜上的字——某某菜【有毒】，你便懂了。
“你身体不好，少吃点。”青涯道。
“……”
洛水尧听出她的话中意，嘴角轻轻翘起：“你的关心还真别具一格。”
青涯没有回应，她的视线已经转向右侧的崔嵇青。
“怎么了？”
崔嵇青恰巧抬头，与她对上。
雨声哗啦，似有愈演愈烈之势。此时，天已入夜，青涯等人已从村长家返回各自借住的地方。
洛水尧坐在窗边，望着紧闭的窗户出神。
突然，一道惊雷照亮整个天际。天空像是被撕裂，刺眼的光芒和震耳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你那个传送的术法，能用吗？”
“村里可以，村外不行。”青涯解释道，“还记得我们传送至此时，定位出错的事吗？从那时起，这里的风水方位就已经不对劲。早于地界封锁，说不上是水的问题，还是山里阵法的问题，也可能都有，总之，想用传送离开这里，不行。”
“……”洛水尧垂眸。
若是可以，他想把闻姑娘等人送走，也好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倒不是怕水鬼和山神，而是人心险恶，不想在对付非人之物时，还要提防小人。
“只要雨还在下，水的力量就越强，也不知这份力量花落谁家。”青涯似是喃喃自语，又别有深意道。
她从床上起身，走到洛水尧对面，拉开椅子坐下。学着洛水尧的样子，凝视窗外。
水珠顺着窗棂滴落，云间雷电若隐若现。
“要不要尝试在空中传送？”青涯突然脑洞大开，饶有兴趣地说，“比如乘画灵鸟飞至半空，再传送出去。会不会被雷劈呢？毕竟雷声如此吓人。”
洛水尧眉头一皱。
青涯继续道：“地灵和水灵都不具备操纵雷电的力量，应该不会有人倒霉到被雷劈。”
“若是可以出去，试一下也无妨。”洛水尧妥协道。
“我没说可以出去。”青涯摆手，“方位不对就是不对，飞到半空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正常。”
“那你……”单纯作死？
青涯歪头，笑了笑：“单纯想玩，不可以吗？这样做，最多随机传送至山里的某个地方，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有趣。”
“……”
洛水尧不理解，但洛水尧尊重她的想法：“解决完这一切，可以一试。”
青涯没有回应，一味盯着他看。
她的目光，让五感放大的洛水尧忐忑不定。并非先前转移注意力那样，为何如此，他不明白。
他抬眸，眼上的绸带还未取下。他看不清她的脸色。
可即使取下了，即使开了天眼，他也依然看不清她。
不如不看。
洛水尧转头。
就在他放弃等待回应时，青涯开口了：“好。”
“……”故意的吗？一个好字需要想这么久？
洛水尧不悦，准备随便找个理由和她吵架时，青涯突然站起身。
“时间差不多了。”
青涯摊开手，一支毛笔凭空出现。她一面持笔画出一个小人，一面对洛水尧道，“走，去和崔嵇青汇合。”
小人飞向墙壁，贴了上去，逐渐变大，变作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洛水尧随青涯一前一后地穿过通道。
白砖砌筑的房舍内，光线昏暗。青涯两人从墙中走出，环顾周围，房间里空无一人，不见崔嵇青身影。
“人呢？”
洛水尧左看右看，打量房中设施。
这间卧室布局简单，没有个人物品，像是一间客房。
“崔嵇青约我们见的人是？”洛水尧问道。
“孙二。”
青涯不知何时走到窗边，对着窗外打招呼：“来了。”
咔的一声，紧紧闭合的窗骤然打开一道缝隙，硕大的水珠从外飞入，滴落地上，缓缓摊开，化为通道。
崔嵇青从中慢慢地升起，活脱脱水鬼上岸。
看见青涯二人，他微笑地抬手，问好：“两位真准时。”
洛水尧瞳孔瞪大。
难怪孙二吓成那样。
“我打听过了，现在只有孙二一人在家，正是行动的好时机。”崔嵇青道。
他打开房门，指了指左侧的方向，示意青涯他们跟上。
孙二夫妇的房间。
崔嵇青大摇大摆地推开门，孙二正在盘算着什么，听见声响，下意识瞥过眼。
“鬼啊！”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孙二猛地窜起身，放声大叫。
崔嵇青目光锐利，身影一闪，如箭离弦，冲到孙二面前，捂住他的嘴。
他低声警告道：“安静。”
孙二吓得瑟瑟发抖，疯狂点头。
“有绳子吗？”崔嵇青转头问站在门口的二人。
“我有。”
洛水尧像是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长绳。
青涯：“……”
“不要这么盯着我。”洛水尧上前递完绳子后，侧头对青涯说，“绳子可是变戏法的经典道具，才不是为做坏事准备。”
“比如？”
“通天绳、阴阳扣。”
“你会吗？”
“当然。”洛水尧骄傲道，“除此之外，我还会纸蝶化生、凭空生桃……想看吗？”
“绑好了，你们快过来。”
崔嵇青呼唤窃窃私语的二人。
“……问什么我都会说的，求你离我远点。”孙二声音颤抖。
看得出，他是真的害怕甚至恐惧水鬼。
洛水尧疑惑：“按理说，最该恐惧的不是孙陵吗？你为何如此害怕？”
“你怎知他不怕？”孙二反问道。
崔嵇青不悦：“问什么答什么，别废话。”
“是是是。”孙二赔笑，“大概五年前，我从上游打渔回来，好巧不巧遇上大雨，那水鬼当着我的面从水底上来。撞着也就算了，她竟然还想吃了我，幸亏水神保护，才逃过一劫……”
“水神？”
“对对，水神。一尾白鱼，身上有金色的花纹，供奉的人少，比不过山神，所以力量也小。可惜，为了保护我，水神自己成了那水鬼的盘中餐。”
“……”
这就是澌水河水灵失踪的原因？
青涯瞥了一眼沉默的崔嵇青。
还真被他一语成谶了。
“难怪你怕成这样。”不仅被水鬼攻击，还亲眼目睹吞食水灵，不怕才怪。
“哎，也是我倒霉。自那以后，我都不敢靠近河边了。”
“哦？”崔嵇青抬眸，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昨日出现在河边做什么？”
孙二：“……”
“是哦，正巧是暴雨来临前。”青涯道，“是村长母亲派你去的吗？”
孙二：“……”
“说话。”
眼见崔嵇青动怒，孙二当即认怂，应声道：“是……都是为了仪式，总要有人去。”
“仪式？”
想起周公子先前的提醒，青涯刨根问底道：“说清楚！你们究竟要做什么？女鬼到底怎么死的？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孙二移眼，抬头不知看向何处：“造孽啊！一切得从九年前说起……”
九年前，柳滟随丈夫孙米回卞延村探亲，机缘巧合之下发现长生芝，夫妻二人因此大发横财。柳滟有一本邪修赠送的秘籍，书中记载了不少阵法。其中有一「噬灵化生阵」，能吞噬灵力、人之生气以哺育生物。
连舟山钟灵毓秀，澌水河负气含灵，可谓风水宝地。于是柳滟建房定居于卞延村，暗中布置阵法，吸收此地的灵气和村民的生气哺育还未成熟的长生芝，令其快速成熟，好再发一笔横财。
孙陵原是卞延村有名的混混，经常干些小偷小摸的事。一日，他突起歹念，潜入孙米家行窃，意外得知噬灵化生阵与邪术秘籍的存在。
村中不少人眼红孙米暴富，孙陵揭发柳滟，给了村人们侵吞孙米钱财的机会。他们愤怒地冲进孙米家，把孙米和二人所生的女儿抓起来。
柳滟当时本在山中。她将噬灵化生阵设在连舟山深处、澌水河上游，因此当她检查完阵法返回家时，她的家已经被劫掠一空。
村人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秘籍，于是用丈夫女儿威胁柳滟。柳滟大发雷霆，使出邪术，打伤村民。此时，巫祭也就是村长母亲恰巧赶到，制服柳滟。
柳滟自知败势，以献出秘籍、教授阵法为交换，让村人们放过她的女儿。村人们满口答应，却在学会后反手毁约，记恨柳滟打伤他们，将其一家献祭。
孙米和其女儿被推入噬灵化生阵，当场化为灰烬。原本便被哺育三年的长生芝吸收二人生气后，顷刻成熟，村人采下卖与槐尧县长。
至于柳滟，村人们哪肯让她如丈夫女儿一样，轻松死去，定要她遭受蚀骨之痛。她的脚被人们用铁链锁住，钉在大石上，再推入河中，将她活活溺死。
孙米一家“伏法”后，人们瓜分了所有财产，房子落入孙陵手中。
风平浪静一年后，在一个雨夜，柳滟化身厉鬼回来复仇。
孙二道：“起初柳滟只能在暴雨时活动，随着她吞噬水神后，力量越来越强，哪怕是没多久的小雨，也能见到她的踪影。人们怕极了，求巫祭出手，刚开始山神还可以压制，可不知为何，山神的力量愈来愈弱，已经快到无法压制的地步。”
“所以山里的阵法是你们搞的？”青涯问，“强化山神？”
孙二点了点头：“不全是，还有一部分是为了长生芝。”
“说起来，山里真的有长生芝吗？”
青涯若有所思道：“噬灵化生阵需要人之生气才能催熟长生芝，你们献祭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