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青涯背靠浴桶，静静地感受水流的温暖，放飞思绪。
她在思考，思考洛水尧的话。
她是怎样的人？从前的她，青涯不在意。今后的她，青涯想探求。不为他人期望，不为他人束缚，只为她所想。
她想要什么？最开始，她想要消除烙印，而今已达成。
然后呢？她又该如何？
“青涯……”她默念自己的名字——
踏遍青山，行过海涯，一览人世，不负此名。
这才是她最初的期望。
青涯睁开眼睛，眼中的迷茫、浑噩尽数消退。
十五年的虚耗并不可惜，故人与往事虽然麻烦，但只要她向前走，坚定自己的抉择，那被天道所倾顾之人，自然而然，能在万千命轨中，活出灿烂光明的一生。
“我竟然被绕进去了。”青涯起身，水珠沿着她的肌肤滑落。
她拭去水珠，一边穿衣，一边问天道：“诱导我，让我陷入迷茫，为什么？”
“想通了吗？”天道语气轻柔，隐含笑意，“青涯，你说错了，我不曾诱导你，一切源于你的抉择。正如你对洛水尧所说，你不是他回忆中的人，现在你对我而言，也不再是被困住的青涯。下一步，你想做什么？”
“去感受我所不能理解的……人与物。”
系上腰带，青涯若有所思道：“有推荐的地方吗？或者说，有需要我的地方吗？”
“嘿嘿，杨湘那边出了点问题，你可以去看看。”
“行，等人皇寿宴结束后。”
“欸，为什么？”
“因为……”青涯故意拉长语气，狡黠道，“可以领工钱。”
“啊？你不是不在意那点钱吗？”
“是呀！但姚寺丞说的没错，不拿白不拿，反正跟在洛水尧身边，他会让我干粗活吗？不会，说不定还能从他身上再捞点好玩的东西儿。”
青涯摊手：“我现在一穷二白，攒点路费不过分吧。”
天道无语：“你随手炼个丹就能卖几千金，哪用得着这点小钱。闲着没事，帮我处理事务呗。”
“总之，人皇寿宴结束后再说吧。”
青涯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走出浴室。
“青涯姑娘。”
侍女黎朱在外面等候多时。她名义上是随世子赴宴的侍女，但根据洛水尧对她的态度，她更像是年长者、姐姐一类的角色。
她上下打量青涯，笑道：“衣服合身就好。请随我来。”
在黎朱的引导下，青涯跟着她走到一间厢房前。
烛火摇曳，黎朱停在厢房门口，转身对青涯说：“世子文弱，还请姑娘多担待。”
青涯：“啊？”
黎朱轻轻挑眉一笑，没有解释，大步流星地离开。
青涯：“……”
“需要注释吗？”天道不怀好意地蹦出来，暗中注视青涯。
青涯：“……”
她按了按眉心，伸手推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黄梨木家具，墙上挂着山水墨宝。东侧，有一道屏风将室内一分为二。转过屏风，床榻上，坐着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青涯……”
洛水尧抬眸，见青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顿了顿。
“怎么了？”
“偌大使馆，竟没有多出的房间给世子吗？”
“我想和你一起。”
“不行。”青涯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对此，洛水尧并未和她争执，起身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
青涯下意识想甩开，哪知他握得更紧。
一瞬间，她转变想法，不做挣扎，看他下一步意欲何为。
他抓着她的手放到脸颊边，蹭了蹭。
“我身上，没有你感兴趣的地方吗？”
“……”青涯愣了愣，呼吸滞住。
“你、你别这样……”她转开视线，目光下移，不经意地瞥见他裸露的肌肤。
“没关系，我不躲。”
青涯：“……”
“这可是你说的。”青涯仰头，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炽热的目光，带着探索的兴趣，青涯轻轻扬唇一笑。
“你那个开天眼的术法能教我吗？”
洛水尧：“啊？”
青涯追问道：“不会也是家传术法不能外传吧？使用天眼眼睛一定会泛光吗？除了放大五感没有别的副作用吧？”
洛水尧：“……”
眼见青涯越靠越近，盯着他眼睛不放。不知她是真不懂，还是故意为之，洛水尧一气之下将她推开。
他双手环胸，别过脸去。
浑身上下就差把“我生气了，快哄我”几个字写出来。
青涯低笑一声，越过他，姿态散漫地坐在床榻上。轻轻拍了拍床榻，幽幽道：“仅此一次。”
“什么？”洛水尧疑惑地看向她。
“不是想和我睡吗？许你一次机会。”她补充道，“下不为例，明天给我找间空房住，不许耍赖哦。”
洛水尧撇嘴，没有应声。
但青涯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转变为一丝羞涩。
他仍旧一动不动，青涯不着急，抬手放下红帐。
透过红罗帐，青涯仿佛看见洛水尧耳朵红欲滴血。半晌，他向她走来。
烛火跳跃，滋滋作响。
翌日，阳光从西窗进来，投射出斑驳的光影。青涯翻身，赖在床上不肯起。
她放空思绪，思考昨日的预感。
这种预感似曾相识，又没有那么猛烈。是警告，是提醒，亦或有别的含义？
青涯一时搞不懂。
“还不起吗？”洛水尧打断她的思绪，俯身问道，“逛过景曜城吗？听说坊市很热闹，一起去逛逛吧。”
“好。”
青涯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景曜城的坊市与昌仪馆相隔不远，两人不费力气，寻声而至。举目望去，店肆林立，人潮涌动。
不少外地商人趁人皇举办寿宴，十方来贺，到国都做买卖。他们摆出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
“走一走瞧一瞧，上好材料！”
青涯被一旁卖炼丹药材的商贩吸引，快步走过去，对着摊上的东西，开始挑拣。
“老板，这个怎么卖？”
“姑娘好眼光，百年九蕊枝，三十金。”
这点年限就能卖三十金？
青涯眼睛一亮，冲老板抛去一个微笑。
“老板，以物换物可以吗？或者我也有些上好材料，愿意收购的话，给你打折。”
“哦？姑娘都有些什么？”
“那可多了，都是旸山秘境中的稀有材料啊。”
青涯解下锦囊，随手抓出几样东西。
老板端详片刻，应声道：“我答应了，这九蕊枝给你，换那碧灵草。”
“老板大气。”青涯笑眯眯地将碧灵草交给他。
收下九蕊枝后，青涯又看了看其他商品。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她后方响起：
“老板，我家公子看中的那样东西还在吗？”
青涯扭头，阿姚徐徐走到摊前。
老板显然对她有印象，连忙道：“在在在，终于下定决心了吗？”
“是的，一百金，给。”
阿姚将一个锦囊递给老板，老板接过后，脸上笑出了花，当即掏出一个木匣，打包好她要的东西。
这时，阿姚才注意到身侧的人：
“是你！”
阿姚嘴角勾起一抹笑，寒暄道：“好巧啊，青涯姑娘。找到你想见的人了吗？”
“找到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也不算一个人，我家公子在附近。”阿姚怀抱木匣，没好气地抱怨道，“那家伙看上这里的东西，纠结了半天没买，这样也就算了，偏偏半道上反悔，派我返回来买下。”
“真这么想要，一开始就该下定决心啊，折腾我干嘛！”
阿姚眉心微蹙，看向青涯时，语气略微放缓：“你这身衣服……我认得，是昌仪馆的侍女装，你……”
她顿了顿，问道：“你见过姚寺丞吗？”
“见过。”青涯眸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与惊讶。寻常人认出熟人装扮非同寻常，不该打听缘由吗？
阿姚和姚寺丞……
“她……”
阿姚脸露喜色，正欲追问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路人纷纷被吸引，向声音的来源涌去。
意识到了什么，阿姚脸色一变。
洛水尧也注意到了，转面对青涯说：“我们去看看？”
青涯颔首。
虽有万般不愿，阿姚还是跟上了他们。
现场围满了人，三人费了好大力气挤进前排。只见在一家茶肆前，一名蓝衣公子双手叉腰，和一个坐在巨龟背上玩世不恭的青年争执。蓝衣公子的背后，□□名大汉正怒目圆睁地瞪着巨龟上的青年。
“这是……”
青涯与阿姚同时认出蓝衣公子的身份——范东林家的少主，阿姚抱怨的公子。
阿姚不忍直视，默默躲到青涯背后，祈祷林少主没发现她回来了。
“怎么一回事？”洛水尧不解。
“林少主和孙少爷吵起来了。”
距离他们较近的一个人解释道。
那人头戴玉冠，身姿卓然，一袭月白色锦袍，温文尔雅。笑着与洛水尧打招呼：“久违了，世子。”
洛水尧点头，回应道：“燕公子。”
侍女们口中，风度翩翩的杨湘燕家公子？青涯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
燕公子感受到她的视线，回以笑容。
洛水尧不悦，挡在两人中间，问道：“他们为何吵起来？”
“这个嘛……”
目睹全过程的燕公子，将眼神转回当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