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

    正院,灯火通明。

    玉璇身上的青色衣裙湿透,颤抖的跪在地上,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地面上已经洇出一滩水迹。

    夫人扶着她哭道:“老爷!就算要罚,也让璇儿先换身衣裳吧,她病刚好……”

    老爷猛拍桌案,“换什么换?我看就是你惯的她!什么都敢做,把她老子的脸都丢尽了!”

    夫人撑起身子,辩解道:“璇儿她是意外落水,老爷怎么只怪她?你那好女婿就清白无辜吗?”

    “娘,”玉璇扯了扯她袖子,嗓音发颤的说:“贺章是为了救我。”

    啪——

    玉璇捂着脸,脑袋发蒙,她看着扬起手掌的母亲,一时缓不过神,“娘,你,你打我?”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外人?”夫人忍痛又扇了她一巴掌,这次却是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她膝行向前,抱住老爷的双腿哭泣,“老爷,咱们只剩玉璇这一个女儿,不能让她折在这里啊!”

    察觉到怀中身躯微顿,她赶紧继续说服:“那贺章不过一年轻举子,未来成就还不好说,怎么比得上咱们璇儿一根指头?老爷,您真舍得璇儿吗?”

    老爷动作略微有些迟疑,怒火未熄,却陷入挣扎,璇儿和贺章抱着从水中出来,被无数人看见,此事绝压不下去。

    要把璇儿定给贺章,他又不甘心,璇儿他是打算让她嫁入高门联姻的,怎么能定给一个寒门举子?

    况且,贺章刚刚才和四丫头相看,虽未定亲却也有不少人知晓。

    这……这可怎么是好?

    他看向哭湿了鬓发的夫人,叹口气道:“事到如今,你说还能怎么办?”

    夫人眼神沉了沉,看向四周,院子里下人都清出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三人。

    她压低声音道:“夜寒露重,从水中出来,一时患上伤寒好不了也是有的,他若听话便打发回老家,若是不愿……京城也不缺他一个举子!”

    话刚说完,玉璇惊叫着扑过来,大氅都扔在了地上,只着单衣跪在父母面前。

    她哀求的拽住母亲的袖子,“娘,不要,我,我是真心喜欢贺章,我想嫁给他。”

    她本不想说出实情,只当是一场意外,她落水,贺章救了她,大庭广众之下二人肌肤相贴,自然只能成亲。

    没想到母亲如此狠辣,竟然要除掉贺章!这怎么行!

    贺章可是未来宰相!是全家人的依靠!更是,更是她倾心恋慕的人。

    “罗玉璇!”老爷猛的将茶杯砸出去,气的眼前发黑,“你还知不知道廉耻!那是你姐夫!”

    “贺章和四姐并未定亲,为何不能是我嫁?”玉璇哭着哀求,“爹,您就成全女儿这一次吧,我是真的喜欢贺章。”

    “你疯了?”夫人拽开女儿,气的狠狠打了她几下,又抱住她一起哭泣,“那穷书生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为他!”

    “爹,娘,你们以后会懂的,贺章他,他一定会有大成就!”

    老爷冷哼一声,“就那这不学无术的脑子,能看出哪个举子会有成就?”

    玉璇崩溃大哭:“我不管,爹,娘,我一定要嫁给他,这辈子除了贺章我谁都不嫁!”

    她往地上狠狠磕了个头,“否则我宁愿去死!”

    “你这个不孝女!”老爷一脚踹过来,夫人下意识挡在女儿前面,被踹的翻滚一圈,哀叫着倒在地上。

    “娘!”

    “夫人!快叫大夫!”

    玉琼坐在房间等了半天,没人来找她,也没有人告知她任何消息。

    甚至,柳儿发现她们院子门口有眼生的丫鬟徘徊,似乎在探听她们动静。

    她闭了闭眼,道:“去睡吧,今天是没有结果了,后面才是正戏呢。”

    “小姐……”柳儿不住擦眼泪,“您,您想哭就哭吧。”

    哭?她只在该哭的时候哭。

    无人看见,换不了利益,哭有什么用?

    玉琼慢慢躺下,用被子裹紧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好冷啊,冬天不是过去了吗?怎么会这么冷。

    她要睡觉,要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她要做好准备,撕下最大的利益。

    不舍、犹豫、纠结都是无用的情绪。

    她手中筹码太少了,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玉琼将自己深深的埋进被子里。

    **

    翌日,天光大亮。

    是个好天气。

    玉琼放下胭脂,用指腹在眼尾晕开一抹红色,又在面颊轻轻拍了拍。

    镜中映出的少女眼睛泛红,明显是哭过,面上的胭脂却过重,遮掩的意味明显。

    一个心碎却听话的好女儿。

    她穿一身蓝色衣裙,简单挽了个发簪,却带着并不配套的首饰。

    又等了半个时辰,正院终于来人。

    玉琼微微垂首,牵起一抹脆弱的微笑,开口的声音略显沙哑:“还请嬷嬷领路。”

    吴嬷嬷忙道不敢,小心在旁侍候,昨日跟着五小姐的刘嬷嬷,回来就被夫人打个半死,还不知能不能熬过去。

    主子想做什么,她们下人又拦不住,受罚的时候却一个也跑不了。

    可恨的是她女儿也陷在里面!

    她主动接下这个领路活计就是想跟四小姐卖个好,若能得她搭救一把……

    吴嬷嬷狠了狠心,小声道:“四小姐,那贺公子被关在后院西厢第五间。”

    玉琼脚步微顿,很快又恢复正常,思索一会,她问:“吴嬷嬷是哪里人?”

    “老奴是北疆人,当年先帝下令回迁,我家那口子少了条胳膊,打不了仗,就一起迁到了京城。”

    她双手合十念了个阿弥陀佛,才道:“多亏夫人心善收留,我家闺女才能跟着五小姐行走。”

    玉琼点点头,“菩萨保佑。”

    北疆战士全家沦为高门奴仆,不知镇国公泉下有知,会怎么想?

    一刻钟后,到了正院。

    玉琼进门便闻见浓重的药味,父亲沉着脸来回走动,玉璇趴在床边呜呜哭泣。

    “父亲。”

    玉琼蹲身行礼,抬起头时双眸已经湿润,她平静的微笑,“父亲如此烦恼,可有女儿能分忧之处?”

    老爷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想拍她肩膀,又收了回去。

    几次张口欲言都说不出话,他看了眼内室,夫人喝了药陷入沉睡,璇儿又只知道哭。

    这等丑事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沉吟片刻,他招招手,将这个女儿叫到身边坐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四丫头,以往只知道四丫头乖巧孝顺,今日看来,还颇有几分大将之风。

    沉稳坚韧,聪慧冷静,哪怕猜到婚事有变也没有大吵大闹,还记得为父分忧,果然是孝顺的好女儿。

    老爷敲了敲桌案,到底开了口,“璇儿和贺章的事……虽是意外,却也是天意,你放心,爹会给你找个更好的。”

    沉默片刻,玉琼问:“那,贺公子那里怎么说?”

    内室哭声一顿,又继续呜呜咽咽起来。

    老爷板着脸,险些拿不稳茶杯,可听着室内璇儿愈发着急的哭声,他只能撑着家主的面皮,说:

    “对外就说,相看的时候,贺章看上了同去的璇儿,两人相约游湖。”

    玉琼差点冷笑出声,这就是他们商量了一晚的对策?

    踩着她的脸给罗玉璇铺路?

    “父亲,”她双手紧握,将手帕绞成一团,“如此一来,女儿岂不是成了笑柄?往后还怎么成亲?”

    老爷安抚道:“这我和你母亲都想好了,你放心,此事之后,我送你去北疆祖母身边,有老夫人教导,嫁妆再加厚三倍,将来必能找个比贺章好的夫婿!”

    玉琼抱住胳膊,身体微微颤抖,她不敢抬头,怕遮掩不住眼中的恨意。

    只颤声说:“我害怕,我从没有离开过家,没有离开过姨娘身边。”

    到底是自己女儿,无妄之灾,老爷心软些许,大方道:“那就让你姨娘陪你一起去,家里你有用惯的下人都带上。”

    “真的吗?”玉琼眼里流露出真实的笑意,又担忧的说:“可姨娘的身契……”

    “你姨娘本就是老夫人赐的,既然是回老夫人身边,身契消了便是。”

    许是事情将要解决,老爷格外大方,玉琼随意提出的一些小问题他都答应了,甚至准许她自己挑选嫁妆。

    磨了半天,终于商量完毕,二人父慈女孝的告别,玉琼笑着回到自己的院子。

    站在熟悉的环境里,她悄悄松了口气,幸好今日夫人昏迷,事情简单许多。

    嫁妆、下人这些零碎要求都是障眼法,她真正在意的只有一个——姨娘的身契。

    姨娘当初是老夫人身边的奴婢,被赐给老爷做妾,身契却在夫人手中。

    三者形成制衡,如今有了她,这平衡也该打破了。

    等接走姨娘,这个家里就没有她在乎的东西了,到那时……

    欠了我的,我一定会千百倍讨回来!

    啪——咔嚓——

    汤药碗被摔碎在地上,药汁渗透进被褥,夫人红着眼睛大喊:“你说什么?你父亲答应给出林姨娘的身契?”

    “娘,这有什么?她们一起去北疆,还省得在跟前碍眼。”玉璇不解的问,她双目虽还红肿,神色却轻松快活。

    夫人捂着胸口大口呼吸,手指颤抖的想打她又舍不得,只能狠狠的锤了两下被子。

    她早就知道,这个四丫头面善心奸,看着乖巧,实际却长着刺。

    本想用她姨娘拿捏她,这下是没机会了。

    她喘匀了气,看着女儿懵懂的面孔,疼爱又担忧,只能耐心给女儿分析:

    “你这几个姐妹,我冷眼看着,就四丫头心眼最多,她日后过的不会差,有她姨娘在手里,她才能尽心尽力帮你。”

    玉璇暗中撇嘴,上辈子四姐当上宰相夫人,也从没帮过家里。

    不对……她仔细思索,只能想起来四姐姨娘后来好像去世了,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

    难道四姐把她姨娘的事怪在府上,所以才袖手旁观?

    玉璇皱眉,四姐这么做也太绝情了,家中抚养她十几年,竟不念一点旧情。

    只记仇,不记恩,母亲说的对,四姐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还有一事,”夫人端正了神色,严肃问:“你是如何得知贺章的事?还深信他未来能有大成就——别撒谎。”

    她握住女儿的手,“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知道你没那个本事,贺章也不是容貌出色到让你一见钟情的人,你说清楚,是不是四丫头在你耳边说过什么?”

    玉璇低着头,无措的抓握被面,她不敢说出重生的事,那,那就只能……

    她磕磕巴巴的说:“四姐她,经常夸贺章,我,我一时好奇。”

    “我就知道!”夫人满脸怒气,“都是她搞的鬼!她早算计好了一切,和她娘一样的货色!”

    她冷哼一声,“她还想安稳离京再嫁个好人家?这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玉璇纠结的绞着手指,娘这么生气,她是不是不该撒谎?

    但是,但是四姐上辈子都能见死不救,这辈子也必然是个冷情的人,就当四姐是为上辈子赎罪吧。

    玉璇心虚的把这个问题抛去脑后,不再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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