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长久的沉默，只能听见人们沉重的呼吸声。
“……什么是主线任务？”终于，有人开口，颤颤巍巍问出了这个问题。
生存者们下床，朝辛彤方向走来。
辛彤翻身坐起，呼吸急而轻，眼睛死死盯着离她越来越近的人影。
“我也不知道。”她说，站起来，手攥紧成拳。
“你不知道？”一道女音尖刀般刺厉，月光照在那个女生脸上，黑瞳白脸，纸一样的可怖。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要不然你怎么开启的？！”
生存者们慢慢逼近，半包围她所站的地方。
“你一开始就拒绝加入所有队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为什么你每次考试都是所有生存者中的第一？”
“你到底还知道些什么？！”
“你能不能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啊！！你怎么这么自私！”
“我们——我们也不想死！你救救我们行不行！”
“你说！你说啊——”
——来了。
这一刻还是来了。
她从未想到过系统会将她的发现播报出来，但从系统播报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不妙了。
长久的恐惧压缩在人们心里，会在看见希望的一瞬间濒死爆发出来。
辛彤浑身肌肉紧绷，从肩到脚近乎绷成一根直线，尽量掩盖着声音的异样，平静说：
“我真的不清楚，这是意外。”
“——意外？！”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在骗我们！你肯定知道的！”一个男生崩溃大喊，“你在骗我们，你肯定知道怎么出去！！”
“——她在骗我们！”
引线被点燃——
一个男生扑向辛彤，紧接着，越来越多人对她出手！
若说他们之前对辛彤打败石白这事还有些忌惮，但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他们想活下去，他们想出去，辛彤必须把通关的方法告诉他们！
辛彤躲开一个，踢倒一个，但左手边又来了一个，右脚处也来了个！他们不要命一般，哪怕差点被辛彤踹断骨头了还要前仆后继涌上来！
一片混乱中，她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腹部受到攻击，绞肉般的痛！
这一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
不行，这样不行——
她控制不了这么多发狂的人，疯子的力气比正常人大得多！
必须解决一个人，杀鸡儆猴，让他们恢复理智！
辛彤喘了口气，吐出口中的血沫，眼神冷厉而疯狂。
恰好一个生存者举起拳头冲她砸来，辛彤眼一凝，看准时机躲开，抓住那人手腕欺身迅速劈向他暴露的颈侧！
——那里是颈动脉窦！
辛彤在距颈动脉窦区域外侧狠狠一劈！
那人抖了下，浑身发软，辛彤提膝猛击他腹部，抓住他的手腕的手一扭！
“咔！”一声轻响，骨骼错位。
“咚！”膝盖碰击地面，那人倒在辛彤身侧，痛苦哀嚎冲击所有人耳膜。
辛彤举起他的手腕。
月光下，那扭曲的手腕触目惊心，如一根针从眼睛贯穿到众人大脑。
“还有谁来？！就算是死我也要撕下你们身上一块肉！”女生声音冷得像铁，血液沾染在铁上。
辛彤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沫，那是方才被人扇巴掌扇出来的，眼睛死死盯着众人。
忽然一声细微的脚步声，一道黑影晃着离她远了些，有人后退了。
紧接着，越来越多人往后退，影子重归黑暗。
寝室过道上的月光成了一道分界线。
辛彤将手中那人的手腕丢开，将他扫回生存者中。
月光里再无影子。
*
“……婷婷？”教室里，辛彤皱着眉，无声咀嚼着这两个字。
女孩儿潮湿的泪水隔着木板吻.上耳朵，飘渺诡异：
“婷婷，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真想……杀了他。”
——什么怎么办？要杀谁？主线任务就是要杀了女孩口中那个人吗？那个人是谁？
还有，“婷婷”又是谁？她该怎么去找这个“婷婷”？
辛彤皱着眉。
其他生存者彼此坐得远远的，手里各拿着本书，但每个人的眼睛都像烈日下暴晒的小广告，粘在辛彤这根电线桩上，扒都扒不下来。
这边生存者们各怀鬼胎，那边，npc仍然按照体内设定的程序，按部就班埋头苦学。
辛彤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的脸就像覆盖了一层马赛克，或者说电视雪花，又或者是一层雾。你能知道他们长得不一样，但就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下课铃响起，有人准备去上厕所。
就在这时，辛彤余光忽然瞥到一个npc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本练习册向外走去，姓名栏一行，写了个“婷”！
她眼神一变，立刻起身追去！
生存者们面露迟疑：
“她要上厕所？”
“要不要跟着她？”
“上厕所也跟？这不是变.态吗？”
“他妈的谁现在还在意这事儿啊？你不跟万一她突然就出去了呢！”
“有点道理……”
“走走走，去看看。”
“……”
生存者们起身，跟着辛彤方向离去，队伍的最后，一个瘦小枯槁的男生身体摇晃，走路十分轻飘，好似下一秒就要不行了。
*
无数相同蓝白校服中，辛彤锁定npc，穿越重重阻拦来到它身边。
它面容同样模糊，身形普通，只看得清校服模样，其余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它一直在往前走，辛彤不敢靠它太近，轻声说：“婷婷？”
它瞬间停住了。
马尾辫，白皮肤，细眉毛……它模样渐渐清晰，化成一个很温柔的少女，也很……熟悉，跟梦里面的人给人的感觉一样。
眼睛幻化的那一刻，少女高兴地弯起眼眸，歪头冲辛彤笑道：“是你啊。”
它活了。
一行小字从她头上冒出：【副本npc，婷婷】
那种熟悉感顿时烟消云散，也许是梦里的人都是看不清脸的，所以她刚才产生了错觉。
辛彤还未反应过来，婷婷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说：“你跟过来做什么？一起上厕所？”
练习册的书角在婷婷扑过来的一瞬间戳到辛彤昨晚受伤的腹部，虽然很轻，但疼痛还是刺得辛彤脸色一变。
婷婷：“你脸怎么突然变白了，刚不还是好好的吗？”
辛彤：“……”
你他妈为什么要捧着本练习册来上厕所？
她没说，但婷婷接下来的话回答了她，只见婷婷扬了扬手中的练习册：“你看，我给自己规定了计划，上厕所也要解一道数学题，我就不信我数学这样还提不上去！”
辛彤：“……”
她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婷婷问：“怎么了？什么事？”
辛彤深吸了一口气：“婷婷，我想问，考第一名是不是能上最好的大学？”
婷婷点头，“废话，但是第一名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别忘了你在倒数呢，赶紧加把劲，下次上厕所也带本练习册来！”
“……”
“最好的大学叫什么名字？”
“北华。”
“是不是每个人都想考北华？”
“那当然，谁不想啊，你上次还说要考北华的，难道自己还忘了吗？”
辛彤紧紧盯着她。
通过这几句话，她确定了，在婷婷眼中，她应该扮演着“形”的角色。
辛彤试探地说：“婷婷……我突然想起了那个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婷婷是“形”的朋友，她肯定知道“形”想杀的那人是谁，要不然“形”不会向婷婷求助。她这样模棱两可地说，就是为了引.诱婷婷主动说出口。
可婷婷忽然顿住了，她抱紧怀中的练习册，呆呆地看向辛彤。
辛彤后退一步，手挡在身前，那是个下意识的防备动作，“……怎么了？”
“你……”没有任何征兆，婷婷突然上前凑近，那双无机质的黑色眼珠暴露在她眼睛！
辛彤瞳孔一缩。
婷婷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又开始了吗？你又犯病了？”
“……什么？”辛彤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婷婷焦躁地张大嘴巴：“你犯病了！你果然又犯病了！！都说了多少次他不存在，他不存在！！你别想了！北华没有那个人！！”
谁？谁犯病了？那个人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辛彤呼吸顿住，看着婷婷一会儿焦急，一会儿心疼，一会儿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唉……真是！”婷婷扶着头，将练习册夹在肋边，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板白色药片。
“吃了它吧，会好受点。”婷婷说，“吃了它就别想了。”
“没事的，只要不想，你考最后一名都可以，只要别去想……”
婷婷黑色眼珠一动不动看着她，一步步逼近，手中的药片几乎举到她嘴边。
“吃啊。”
辛彤嘴唇颤抖了下，被逼到墙壁，声音从齿关挤出：“我……”
“你不吃？是不是怕我害你？”婷婷说。
她忽然笑了。
“毕竟我早死了。”
……什么？
辛彤头皮发麻，呼吸停滞。
婷婷的笑容僵硬而诡.异，直勾勾看着她。
忽然，婷婷身影消散，“砰——”一声，教学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辛彤愣了下，一步步走向栏杆，往下看，教学楼下，婷婷双目瞪大，后脑口鼻流出鲜血。
“啊！什么东西！”
“我靠，有脸的npc！”
“npc为什么要跳楼啊！”
“……”
生存者们的声音隐约从墙后传来，突如其来的巨大声响使他们下意识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辛彤大脑一阵眩晕，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那一瞬间只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原来她早已沁出了一后背冷汗。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寒意猛地炸开在她后脑。
一个冰冷的管状物正指着她的头。
“你在看什么。”婷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咔哒。”那是上弹夹的声音。
辛彤一瞬间心跳停止。
枪。
婷婷拿枪指着她。
哪儿来的枪？一个学生为什么会有枪？这符合逻辑吗？
她没时间思考这些问题了。
也许这一秒，也许下一秒，只要婷婷按下去，她就会瞬间毙命。
婷婷的声音轻柔又沉重：“被枪爆头还是跳楼，你选一个吧。”
“不过我推荐你选跳楼，毕竟那才是属于你的结局。”
视线往下，楼下“婷婷”的模样渐渐变了，脸型，五官，头发，竟在一瞬间变成了辛彤自己的脸！
天空阴沉，灰白色没有一丝亮光。
辛彤头带着脖子，连接肩膀腰腹，一寸寸回头，对面，婷婷嘴角弧度依旧，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眉心。
“只有死了才能解脱。”
“咔——”
就在婷婷快要按下扳机的一瞬间，一个身影突然飞奔过来，将她扑在地上！
“砰——”一声，子弹打偏。
天空爆出一朵破碎的玫瑰，花瓣漫天飞舞。
婷婷身后出现一个身影，挟持着她拿枪的手将方向调转至天空！
“辛彤！”来人惊得面色苍白，是高婷，她看着飘散的玫瑰，“这什么鬼？！”
忽然，机械音响起：
【生存者邓泰死亡】
“快逃！”苏华在墙边大喊，“npc全他妈暴动了！”
走廊远处传来“咚咚”的声音，震感从脚下升起攀爬上她的心脏，频率共振，辛彤听到远处npc成群的怒嚎和生存者们惊慌失措的逃跑声正朝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