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渊内妖兽纵横，是为万劫不复之地。

    我耗损了筋脉，折断了臂骨方苟活下去。

    重回苍灵山，我怀揣着万般期翼去见我的小师弟。

    可当我再次看到他时，他正与那抹绯色的身影依偎在一起。

    似乎是没料到我还能够活着回来，闻棠经年不变的寒眸泛起了一丝波澜。

    不过这异色很快便消逝不见。

    他轻唤道，“谢听春。”

    音调清越如碎玉，与昔日一般。

    可他眼里的温柔全然不见，有的只是陌生。

    我此刻在他眼中与苍灵山的一草一木并无不同。

    咯噔一声，雀跃的心瞬间掉入了谷底。

    我捏紧了掌心的剑柄，朝他身后的少女涩然一笑，“这位是？”

    闻棠拉着她的手走到我的跟前，言语初次带了些温度，“顾池鱼，我的徒儿”

    他们靠得那样近，那是我之前都不曾有过的距离。

    握住剑柄的指节白得泛凉，我努力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原来是师侄。”

    绯色衣裳的少女偏着头倚靠在师尊的胸前，桃花眼弯了弯。

    “师叔好。”

    少女的声音清灵若铃，绯色的发带在春风中飘逸。

    弯眸的瞬间携着桃夭之色，恰似画中走出的桃花仙。

    反观我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身血污得几乎看不出的肤色。

    鲜明而惨烈的对比。

    闻棠则是一袭雪袍，两者站在一起般配极了。

    我克制下心头诡异的感觉，自腰间掏出一块灵玉递出。

    “初见师侄，还望收下我这师叔的见面礼。”

    然我这玉佩还未触及少女的指尖便被一道强劲的灵力弹开。

    灵玉在触地的刹那彻底裂开。

    闻棠周身升起一股阴沉的气息，他冷眼直视着我，“你难道不知池鱼怕血吗？”

    池鱼池鱼...唤得真亲切，他从来都不曾如此唤我。

    护身灵玉内储藏着我的一丝真灵，玉碎...则神魂大损。

    灵台被摧毁了一角，我呕出了一大口血。

    般若剑的剑身再也支撑不住我千疮百孔的躯体。

    锐器砸在地面的同时，我失力地瘫倒在地上。

    红艳艳的血在洁净的白玉地面砸下刺目的血梅。

    喉咙里不断地涌出积蓄在体内的淤血，我甚至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我看见高高在上的少女眼圈逐渐泛起绯色，哭得梨花带雨。

    “师叔也是为了我好，不怪师叔的...”

    少女泛着哭腔，言语断断续续，分明是一副自责不已的模样，却将一责任推诿于我。

    我口不能言，视线一瞬不瞬间地盯着闻棠。

    我希望他还我清白，我本就不知晓她不能触血。

    可惜的是，闻棠以冷然地目光轻瞥了我一眼。

    似是怕污了眼睛般，旋即又移开。

    半晌，他的话语如一把利刃...割得我那颗心鲜血淋漓。

    他说，池鱼体弱，你不该如此待她，若有下次...休怪他不念同门之情。

    毁了一丝神魂后...等来的却是这句决绝的话。

    经年的感情转瞬成空，他连听我解释也不肯，径直给我定下罪过。

    沧海桑田一切皆变，人心亦是...

    当年，我率领一众弟子去往魔界镇压上古大妖。

    众人皆是自顾不暇，唯有我拼劲尽全力保护顾池鱼，只因她是我师弟最喜爱的徒儿。

    可我万万没想到...正当我一剑朝着大妖斩出时，她忽然挡在了我的身前。

    眼见着剑锋逼近少女纤弱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刻，一道凌厉的剑光斩断了我持剑的手臂。

    与之同来的是直指咽喉的剑尖。

    闻棠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其神情冷凝得可怕，“谢听春，三年未见...你的心肠怎可如此恶毒。”

    我甚至都来不及用灵力止血，边摇头边喃喃道，“不是我...”

    恰逢这时，顾池鱼倦鸟般扑入他的怀抱。

    少女红了眼圈，扫了我一眼，遂愧疚道，“师尊，别怪师叔，她只是...”

    她哭哭啼啼口中的话语含糊不清。

    我知她怕血，叫她躲好，可她偏生在关键的时刻暴露在魔界的战场上。

    她冤枉我，还一副宽恕、原谅之态。

    我持剑的手臂近乎废了，血肉翻涌，白骨露出。

    而他只看得见哭得柔弱的少女，三日斩魔，筋脉的破损每一分每一秒都如钝刀割肉。

    他不问一句，上来就兵刃相待。

    数年前，他也曾为我渡劫而生抗雷劫。

    而今他们师徒二人在这血肉筑成的炼狱之内相拥得宛若一对璧人。

    我则成了多余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