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

    不过走近以后钟盈有点失望。

    那并不是真的建筑,而是一些被风干了的寄生藤。

    它们像一面面褐色的“墙”,拦在了道路的中央,顶上有许多挂满落叶的蛛网,因此远远望过去,就好像延绵的木屋。

    不属于这个夏天的果荚因为干燥而开裂,只剩下近乎透明的壳,悬挂在半空中是风的铃铛,哗啦作响。

    尽管没发现“房屋”和人烟,但这片林地里活跃着许多松鸡。

    它们一哄而散,被套索接二连三地绊倒。

    钟盈抓着不断挣扎的鸡,问邻居:“你想吃叫花鸡吗?”

    当她这样问出声时,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

    水怪安静地注视着钟盈,试图帮忙:它伸出闪着寒光的爪子,咔哒几声扭断了所有的鸡脖子。

    钟盈:“啊……谢谢。”

    她清理了内脏和鸡血,往空空的腹腔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腌料,又均匀地抹上盐粒,用黄土和泡发了的荷叶,将它们包裹成一个个泥团子。

    加了太多水,这些泥壳需要放太阳底下晾晒一会。

    顺便腌制入味。

    天气很好,钟盈仰躺在草坡上,将手臂盖在额头上,看透过松枝落下来的丁达尔光。

    她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身边特意空出来的那一大片位置,意志力薄弱的水怪于是也轰然倒下,和她并排躺在了一起。

    附近的灌木丛中,同样有许多胖墩墩的小鸟在枝头晒太阳。

    一只额头上带了点浅棕,浑身烟紫色的鸟儿从最近的那根树枝上跑了下来,好奇地在钟盈的头顶旁边跳来跳去。

    灰白色的蝴蝶从灌木丛间蹁跹地飞过,像一张飘飘摇摇的白色纸片。

    “喔,是两个小家伙。”

    蝴蝶开口说,听声音是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奶奶。

    水怪抬头看了它一眼,蝴蝶飞走了。

    而钟盈这个时候正一骨碌地爬起来,在原先挖开黄泥的洞上方简单垒简易石窑,生火预热。

    她挨个拍拍干透了的泥壳,将它们滚进燃得正旺的火堆中。

    时不时地及时添柴,维持火堆的温度,等烧得差不多了,钟盈不再添柴,耐心地用木柴将出口堵住,借用着余温继续焖。

    虽然还没有敲开泥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丝丝,一缕缕的香气飘散了出来。

    这时候水怪告诉钟盈:“熟、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但和火堆的距离遥远。

    钟盈一时以为自己幻听,她在松软干燥,但这会儿因为邻居,变得有些潮湿的草地上翻了个身,正面朝向它。

    “你刚刚在说话吗?”

    “熟了。”邻居这次说得比上一次还要熟练。

    “诶?熟了吗?”钟盈其实也是第二次做叫花鸡,时隔多日,她已经忘记第一次焖了多久了。

    只记得那次很成功。

    中餐总有这样的魅力,在适量和适当中找到微妙的个人口味。

    钟盈决定扒一个出来瞧瞧。

    果然是熟了。当她从火堆中将它扒出来的时候,就有这样的强烈预感,而轻轻敲开泥壳,一股越发浓郁的肉香伴随着荷香扑鼻而来。

    解开捆着荷叶的草绳,里面的鸡外皮金黄软烂,有几处微微发焦,轻轻一撕,鸡翅直接脱骨了,溢出一大股清液。

    她连忙把另几个泥团也刨出来。

    吃得很饱,天气又有些闷热,钟盈懒洋洋地躺回了原地,有点不想动。

    这点松鸡还不够水怪塞牙缝的,它拱了拱钟盈,见她实在不愿意起来,用尾巴在地上画了个圈,独自离开去狩猎。

    它一离开,原本还仰躺着的钟盈却一下子来了精神。她蛹动着挪到了“防护圈”的边缘,感觉自己像是被孙大圣圈住的唐僧。

    钟盈举高了相机,为自己和这个圈合影留念。

    然而天气说变就变。

    刚刚还是晴空万里,突然间乌云蔽日,松树林里很快阴沉了下来,风呼啸地将松枝吹得左右乱晃。

    倾盆的暴雨落下,钟·唐僧·盈最终还是离开了那个防护圈,找了个附近的洞穴避雨。

    和她一起躲雨的还有只松鼠。

    它不停地从脸颊两侧的腮帮子里掏出各种食物,哼哧哼哧地啃个不停。

    过了一会儿,一只蝴蝶也飞了进来。

    蝴蝶浑身上下湿漉漉地往下滴水,灰白色的磷粉也被冲掉了,露出光秃秃的肉色翅膀,此时不自然地弯折着。

    但很快,它恢复了健康。

    于是钟盈明白了,这是一个和路明一样,有自愈能力的“怪物”。

    当没有在“圈”里面发现小人时,水怪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凉得像结了冰。

    但它很快发现了原地并没有挣扎的痕迹,附近也没有血腥气。

    “人”不可以淋雨,会生病。

    她只是去躲雨了。

    僵硬的身体重新变得柔软,水怪离开了那块空地,猜测着小人可能会去哪里避雨。

    弥漫的水汽,让它的嗅觉受到了最大的干扰,只觉得整片松林中,哪哪都有着钟盈的气息。

    神使鬼差地,水怪放慢了脚步。

    昏暗的树林中,出现了一个缓慢移动的巨大黑影。

    在路过每一棵松树时,它都会停下来,用带着血丝的幽绿色兽瞳张望着树上的洞穴和鸟巢。

    像什么恐怖的森林传说。

    这场暴雨也不知道酝酿了多少天,一旦落下,整片松林中顿时昏天黑地,有一阵子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雾蒙蒙的水汽中,突然出现了两团飘荡的光团。

    起先它的速度很快,像快速靠近的球型闪电,后来它慢了下来,行动轨迹依旧诡异又毫无章法。

    骤雨下得快,停得也快。

    雨过天晴,水怪发现自己正好站在小人避雨的树下。

    钟盈从树洞中探出头,恍然大悟:“原来不是球型闪电。”

    听说这种闪电很危险,跟着风四处飘荡,害得她和蝴蝶不约而同地一动不敢动。

    这片松树林很大,一直在走上坡。钟盈刚开始时还铆足了劲,想在夜幕降临前走出去,但实际上他们整整在里面耗费了近三天。

    她悄悄告诉水怪:“有一只蝴蝶一直跟着我们。”

    不过当他们离开松树林后,那只蝴蝶就不见了。

    这天晚上,钟盈终于收集了足够多的麦粒,她将它们磨成了粉,和橡子粉掺在了一起,最后只做出来了三张大饼。

    虽然说荒野里什么都有,野薯、葛根、野山药……还有各种各样淀粉含量高的食物都可以作为主食。

    但饼和米面的地位,在钟盈心中永远不动摇。

    烤熟了以后,她抠搜地分了一半给邻居,剩下的都有了安排。

    半张做干粮路上啃,半张撒上香料烤着吃,半张切丝和蔬菜肉蛋炒饼丝。

    钟盈还发现了一株结满了咖啡果的灌木。

    密密麻麻的小型浆果,成簇地生长在每一根树枝上,有的还是青绿色的,有的已经开始泛红,还有些已经是浓郁的朱红色了。

    在很久以前。

    钟盈总以为咖啡豆是从咖啡树上长出来的,就像是豌豆从豌豆秧中长出来那么自然。

    后来她才知道咖啡豆其实是咖啡树的种子,它的果实熟透了以后还挺好吃,甜滋滋的。

    她吃了一些咖啡果,然后将果核洗干净,放在石锅里烘焙。

    颜色浅一些的是低度烘焙,可能会有些发酸,但花果味浓郁。

    颜色深一些的是中度烘焙,坚果香盖过了花香果香,属于浆果的味道消失,酸味也减弱。

    深褐色的那种只剩下苦味,钟盈一直挺好奇是谁能不捏鼻子就喝下这么苦的深度烘焙,但喜欢的人很喜欢,总说有一股焦糖味。

    在她洗豆子烘焙的时候,邻居时不时会飞过来几个小眼神,看起来蛮好奇。

    但在开始磨粉后,那股带着苦涩的香味弥漫,它立刻对它们失去兴趣,用尾巴对着钟盈。

    差点忘了,这是只不爱吃辣,喜欢甜味的邻居。

    它那不情愿的样子,让钟盈觉得自己是吆喝着“大郎喝药了”的潘金莲,但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人喝了。

    这批豆子的味道不错,钟盈以前总喜欢在黑咖啡中加一些威士忌,又或是坚果碎丰富口感,被好友评价“不伦不类”。

    这次什么都没加,只在顶上插了片薄荷叶做点缀,却意外的好喝。

    可能是因为劳动太光荣。

    不自觉给它们加了滤镜。

    喝了两人份咖啡后,钟盈一晚上都很兴奋,还莫名地特别开心,有点像微醺的状态。

    她恍恍惚惚地拉着邻居数星星,又用掉了丹妮送给她的那片羽毛,轻飘飘的羽毛真的带着她飞起来了,整片树林中都充斥着钟盈的笑闹。

    飞行体验结束后,她还硬逼着邻居用爪子抓住她举高高,延长虚假的飞行时间。

    水怪照做了。

    长时间地忍耐困意让它变得暴躁而困倦,幽绿色的眼睛渐渐被猩红覆盖,愈加地骇人。

    但那些冰冷和暴躁在看向小人时总会消失,变成难以用文字形容的缱绻和温和。

    它小心翼翼地收着爪子,按她各种突然其来的念头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

    夜风温柔地吹着,星光像一层薄纱。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钟盈突然不“玩”了,看向大半夜还不睡的邻居,居然很生气,质问它:“你怎么还熬夜?!眼睛里的红血丝越来越多了!”

    柔软、干燥、温暖的手那么突兀地覆盖到怪物的眼睑上,它下意识地在她的触碰下,在她的命令下,听话地闭上眼睛,眼睑底下的眼珠却在不停地颤抖。

    一股比之前更难以抵抗的困意涌来。

    不、不行,它不能真的睡过去。

    水怪将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它艰难地睁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没有真的睡去,还好,小人还没有离去,还好,又一次战胜了睡意。

    而刚刚还精神抖擞的小人是真的睡着了,漫天的星光中,她的手滑落下来,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水怪张开嘴,舔了舔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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