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肖刚到小区门口一辆鲜蓝色的大巴车缓缓驶了过来,听说这次除了医院一批义诊人员还有隔壁二中一批支教老师,目的地有好几个,而林子肖去的芒背山是最远的也是终点。蓝车停下来后自动打开了车底的行李架,林子肖也是有把子力气,一手扔进去一个。上车之后林子肖用余光撇了一下四周环境,中年职工居多,大多三两一座热热闹闹的讨论着工作事宜或者是互相分享家庭琐事。林子肖虽说能跟病房里的老头老太太聊的热,但是并不喜欢于这种年龄段的同事中游离,于是她锁定了倒数第二排靠窗一个座位,靠走廊坐着一个看着跟她年纪相仿的25、6岁左右的姑娘,能看见她长长的头发安静的趴在肩背上,带着一顶灰蓝的棒球帽,低头看着手机上的好似是美剧,如果林子肖眼睛没花的话。林子肖不知道怎么打断她好,因为人家压根没看着她一点,但是她原地站立的尴尬更胜一筹,于是她伸出手掌在那人眼睛与手机屏幕之间比划了一下,接着开口道:“你好你好看剧呢?我能落座一下吗?你的旁边。”过后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自己为什么要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开始这段社交。对方本能的躲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林子肖便看到了对方的脸,圆圆的小鹿眼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一半,双眸浅而清澈,小巧的鼻子虽说鼻梁不算很挺拔,但是微微的弧度刚好把眉眼衬得更加的柔和,嘴角也是微微向上,像某种猫的嘴巴。对方看见这个高高瘦瘦的人站在她面前,在晨光的映照下白皙的皮肤更加透亮,有点耀眼,可能是俯瞰的缘故,对方觉得林子肖的目光有些冷峻,但是仍然给出了一个无公害的笑,眼睛立刻变成了月牙弯,刚要起身便被林子肖按住了,自信的道:“不用,我瘦你稍微偏一偏就行。”还没等人动,林子肖便往里挤,第一脚就踩到了人家的裤脚,第二脚赶忙抽了进来,赶紧俯身给人扑灰,对方也没急着阻止,还是笑着说:“没事,一会出去的时候别这么急了。”林子肖刚直起身来,空的脑袋发红发涨,有点不太好意思强撑着说:“你是医院还是学校?我医院,刚毕业没多久,26岁,你呢?我觉得咱俩差不多大。”林子肖尴尬的时候话多。“二中英语老师,我叫江晚,咱俩同年,这次分去了芒背山的学校,你呢?”林子肖并没觉得有个伴多开心,而是更加尴尬了,看来这个尴尬要持续一路了,说不定到了以后还有些工作需要共同进行呢,她为她刚才冒失的行为肠子都悔青了。“林子肖,好巧,我也是去那里,有个伴了真好。”林子肖强忍着口是心非完。江晚好像并没有觉得刚才的事怎么样,反而眼睛闪了一下:“那以后可能就都是我陪你了。”林子肖没再接话,头往窗户稍微转了转,把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头顶的墨镜卡到眼睛上,抱起胳膊闭上了眼睛。
等林子肖再醒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准确的说是被车上各种香味熏醒了,跟普通的大巴车不太一样,每个人前边有一个折叠小桌,大家安静吃自己的东西,没有乱七八糟的声响,也只有食物的味道。林子肖重新把墨镜推到头顶,看了一眼手表刚好十二点。“是饿醒的吗?”旁边的江晚一边用食指指着桌子上的自热饭一边用嘴巴示意。林子肖听罢伸长了脖子对着那盒饭说:“你这可是预制菜?我对食物要求一个新鲜。”虽然林子肖的欠让人听了想来一拳,但是江晚可能是向下兼容了,给出一个笑让林子肖觉得就算这是口馊饭也能开心的吃下去,林子肖看着江晚的明眸满是温柔,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拿起饭盒缓解无措,江晚不慌不忙的说:“你喜欢吃八分熟的预制菜啊?”林子肖彻底恼了,把饭盒稍微有一点重的放到了江晚桌子上,重新拧过头去。窗外的景色好像有一些变化了,由于现在是十月的秋天,始发地的沿途已经是泛黄的北树,而现在好像绿了一些,密了一些,有生机了一些。林子肖在这几天里头一回觉得心里明亮了一些,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又用力的吸了一口窗外的生气,离那个家的地方越远,好像反而越轻松了起来。
“呼——”林子肖见江晚盛起一勺饭吹着,肚子也属实是饿了,但是她临走的时候竟然没带任何食物,她理所当然的以为车上有卖,便试探道:“很烫吗?”“你试试看。”江晚把勺伸到林子肖的面前,林子肖心想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拿起江晚的手把这勺送进了嘴里,“嘿你别说,预制菜有她的可取之处。”江晚索性把勺子给她把饭盒也给她,自己又拿出了其他的食物。又吃又聊的两个人不知不觉到了傍晚,林子肖看外边的夕阳打进了车窗,跟两旁的高山交相辉映,突然对江晚说: “你跟我换换位置,我看清晨,你看日落,不偏不倚,公平公正。”江晚觉得林子肖的思维怪有意思的,也就顺着她了。
“咚!”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急刹把林子肖又晃醒了,不光晃醒了墨镜都快印眼珠里了,“咋回事啊?”林子肖一边睁着惺忪的眼睛一边问旁边惊魂未定的江晚。“大家别慌,咱们走到山区这一块了,前方有点山体滑坡,太危险了,大家徒步绕过这一块,走下边的山路,我等附近救援拖车,咱们在前边的鱼鸣村汇合!”司机师傅耐心的嘱咐着大家。大家听后纷纷下车,嘴里嘟囔着不满,却也三三两两的走向前去“江晚我没听错吧?徒步山区?咱们不会给拐卖了吧?”林子肖从小不咋受苦,听到要在这山卡拉步行十几公里有点不敢想象。“对,买家就在前边呢,快走吧,一会赶不上买家了。”江晚一边往前走,一边招手示意林子肖跟上。天色已经将近全黑了,只能看见人的大体轮廓,林子肖也没有办法了,不情不愿的抬脚跟在江晚后边。“嘶——”走了不一会前边的江晚突然往前踉跄了一下,幸好林子肖还在她身后,虽然已经黑的看不清具体的状况,林子肖还是眼疾手快的向前一大步拉住了江晚的腕,使得她没有再继续倒下去。“我好像崴到脚了怎么办?”江晚着急的说着,“别急我帮你看看”,林子肖一只手仍旧抓着江晚的腕,蹲下来用另一只手翻上江晚的裤脚,把她的袜子轻轻的向下拽一点,然后左右掰了两下。“轻点。”江晚皱着眉忍着说道。“你这个应该没有伤到骨头,就是有点红肿,估计软组织损伤了。但是走路费劲,肯定会跟不上队伍,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试着背你。”林子肖头一次跟江晚这么认真的说话。“啊?我再试一下。”“别试了,一会这天都黑完了,上来吧。”林子肖微微半蹲,“吃了你的饭力还得给你出,一分没赚。”江晚本来还在犹豫,听完这话直接勒住林子肖的脖子跨了上来,江晚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九十斤出头,虽然林子肖也瘦削,但是也还算轻松。江晚伏在林子肖的背上,手臂轻轻的环住林子肖的脖子,像一只受伤的小猫。林子肖一步一步的走着,脑海中想起了儿时背着邻居好友在操场上疯跑的画面,感到突然的放松和愉悦,林子肖一点都不觉得负担,反而更加轻快的走了起来。
天已经彻底黑的看不见影儿了,“累不累?”江晚开口问林子肖,“咱们、咱们走了多久了啊江老师?说不累那是、那是假的。”林子肖有上一口气没下一口气的回应着。“哈哈哈,那你放我下来我们歇一会,前边有几块大石头那。”“好好好。”林子肖是一句也不犟了。“我放了啊,你慢一点。”林子肖把江晚慢慢的放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前边,然后立马转过身来手臂环住江晚的肩膀慢慢揽她坐下。她就着江晚的腿边直接坐在了土路上,也顾不上这些土、这些泥了。这条土路倒也松软,坐下并不觉得硌,土路的边缘正对这两个人的前方有一颗枣树,下面应该就是悬崖。林子肖抬头看着银晃晃的圆的没有瑕疵的月亮,两个人在月光中浸润着,看着树,看着路,呼吸着淳朴又自由的空气。“冷不冷?”江晚打破了这份寂静,一边用手捂住林子肖纤弱的脖颈。“我不冷,月光也有温度。”林子肖回应着本能的躲了一下江晚的手。而后又把左手的前臂搭在江晚的右腿上。“净瞎说,月光哪有温度。”江晚笑着说道,眼睛中仿佛有一个宇宙,温柔又深邃。
天蒙蒙亮了,大家都陆陆续续抵达了鱼鸣村村口的补给饭店,有的人已经吃上了热腾腾的粥、面条。“哎呦辛苦各位老师了,这边刚接到救助电话就来开火了,通知的太突然没有什么好食材,大家将就热乎热乎肚子。”带着围裙给大伙做饭的老师傅喊着。林子肖和江晚也坐在路边小桌上等着分餐。“你想吃什么伤员同志,我去给你要点?”林子肖凑近江晚小声的问。“要是有碗馄饨就好了。”江晚明显不抱希望的说。“等我。”不一会林子肖就端着两个小碗走过来,脸上露着得意的笑。“真的有啊,太好了!”江晚笑的很纯粹。只是每一碗只有四五个的样子,还是刚才跟老师傅讨来的,刚刚老师傅悄悄告诉江晚馄饨就六七碗,给几个主任级别的老师准备的,林子肖好说歹说没同意就给想了个主意,问老师傅能不能从每个碗匀一个两个出来,顺手给老师傅兜里塞了点不知道什么东西,这才端来这两碗。江晚把第一个馄饨送到嘴里就瞪圆了眼睛:“好吃好吃你快尝尝,吃完还能再要吗?”林子肖不想把刚才的事说一遍,吃了一个后便说:“这里边是不有胡萝卜啊,我过敏你吃了吧。”于是站起身来去前面拿了一碗白粥。从小□□粮细菜的林子肖根本吃不下这些,喝了几口解解渴便罢了。吃完后,除了分配在此站点的人其余又回到了车上,继续前行。坐好后江晚不经意的问一句:“这馄饨里有胡萝卜吗?我怎么没吃到。”林子肖心想我总不能说我猪肉过敏吧,我总不能这两年在你面前不吃猪肉了啊,不得捡个不爱吃的说。就这样,车又消失在了山与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