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3)

    来人只见原本打扮得温婉动人的新娘子正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泪水涟涟,发髻散乱,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与我们陈家定了亲,却还想着那旧情郎,也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上你!你们林家,当真是好教养!”踱步而来的人颇有威严地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林姝抬头看去,跟在陈老爷身后的赫然是自己的父母,此时正对着陈老爷和陈夫人弯腰作揖,不停地赔礼,想为女儿求得原谅。

    林家在这一带也算是有名的富商,她从未见过父母有过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意识到这点,林姝的脸色骤然苍白,终于撑不住倒了下去。这一日的变故已经耗尽了她的心神,再没有眼泪可流了。

    没想到事情会如此迅速地发展到这个地步,元晴初急忙叫景星帮忙把林姝抬到床上,又让他去找几个婢女帮忙给她更衣洗漱,然后立刻从后门悄悄出去找个郎中给她看看,免得生出什么病来。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夜渐渐深了。

    少女在喜床旁铺好了地铺,打算今晚便守着林姝。

    看了眼呆在原地的男子,元晴初只能试探着吩咐道:“不如,你先去跟着陈凌峰,看看他接下来什么打算,要去做什么,明日来告诉我?”

    眼前人只是顺从地点点头,迟迟不挪动脚步,直到对上少女有些疑惑的目光,才缓缓移开视线,看了眼地上单薄的被褥,不知从哪里又翻出来几床垫在上面,随后便离开了。

    元晴初奇怪地看着地上摞得高高的“地铺”,不解地耸了耸肩,也收拾着准备就寝了。

    喜房的烛火亮了一夜,远远望去,是这城中唯一的亮色。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一阵喧闹声把地上睡着的人从梦中惊醒。

    元晴初从地上爬起去看了看林姝的情况,只见床上女子脸上布满,面色如纸,浑身颤抖,显然是陷入了梦魇。

    看这样子,元晴初觉得还是得找郎中再看看,起码多开点安神的汤药,也总比让她硬撑着强。

    刚打开房门,却看到门外是一个老妇和一群小厮。

    “我等奉夫人之命,来帮林小姐挪挪地方。”这声音尖利刺耳,听着便让人不舒服。

    “少夫人是陈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哪里有大婚第二天就搬到别处,夫妻分离的道理!”元晴初自然不能看着这群人欺负尚不知情况如何的女子,拦在门前,不让他们进去。

    “在这陈家,管事的大权还在夫人手里,我们是奉夫人的命,你一个小小丫鬟,还敢拦我们路!”

    说着,老妇使了个眼色,后面几个小厮就要上前抓这碍眼的婢女。

    手无缚鸡之力的元晴初虽然害怕,可也不能放任他们闯过去,只能咬着牙站在原地,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应对办法,又一一否决。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灰蓝色的残影闪过,对着冲向元晴初的几人迎了上去,几招下去,那四五个小厮全都躺在地上呻吟。

    景星松了口气,幸好灵力封了但身法和力气还在,幸好自己趁着陈凌峰还醉倒在酒楼里没醒的时候提前回来看了一眼,幸好……

    突然出现的人影让元晴初也晃了晃神,但眼下有了帮手,不再惧怕对面几人,说话也有了些底气:“你们做的这些事,少爷可知道?若是少爷怪罪下来,你们可担得起!”

    为首的老妇果然迟疑了,夫人的确没把这事跟少爷说过,这突然出现的人还是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若是被少爷发现,母子争吵,最后遭殃的还是自己。

    但也不想让自己离开的太狼狈,只能放了几句已经不能再唬到任何人的狠话,落荒而逃。

    解决了眼下的危机,元晴初拉过一直站在身前的景星:“你怎么来了?不过还要多谢你啦!”

    说完,少女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之前因为他出现得奇怪,自己对他一直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觉得他人虽然有些呆,但心地不坏,说什么做什么,如今还有些武功,救了自己,终于对他有所改观。

    “陈凌峰昨日离开后便去了城里最大的酒楼猛灌了半夜酒,现在正醉倒在桌上,估摸着还得几个时辰才能醒。

    我昨天看这陈家的人面色不善,你和林小姐又不过普通女子,怕你们吃亏,所以回来瞧瞧,没想到回来得正好。”

    听到陈凌峰的昨夜经历,少女了然地点点头,又想起林姝现在的模样,忍不住长叹一声,忽然想起自己出门的原因,急忙到院门口喊来陪嫁来的林家侍女去给她家小姐请郎中。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来,有了好好聊聊的机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也不知道让我在这里到底该做些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见你。这一切都太超出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了。这里如果不是梦,又会是什么呢?”元晴初难得地没有露出平时的样子,抬头看了看与寻常无异的蓝天,白云,太阳……“你说,我们还能回去吗!”说完,直直地看向对方,眼神中带着企求和无助。

    景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怕她会再次怀疑自己,只是看她这副模样,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嘴唇翕动,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知道,这些对你来说,可能是从未预料过的,但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的确知道些内情,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闻言,原本只是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些鼓励的少女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那人,下一秒就要疑问出声。

    景星却按住了她的胳膊,接着说道:“我保证!等我们出去了,我就告诉你真相,真的!我现在只能说,这个世界对我们并无恶意,或许……或许只是想让我们帮祂做些什么。”

    元晴初沉默了半晌,再次对上眼前这人坚定的眼眸,咽下了嘴边的疑惑,微微点了点头。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现在会相信他,也只能信他。

    说完这些的景星心中好像解开了一个小结,但他不知道,等自己真的把一切都坦白的时候,少女会不会惧怕自己,还能不能心平气和地同自己坐在一处。想到这里,心中那更大的结,又紧了几分。

    而元晴初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不论如何也算是有了些希望,不再是盲目地困在这一方天地,转头望向喜房的眼中也添了光彩。

    “小晴。”干涩沙哑的声音从房中传来,元晴初跟景星道别,让他继续跟着陈凌峰看看情况,自己则是匆忙应了一声跑进去。

    虚弱的女子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看到活泼的少女时,微微笑了笑:“我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春雪冷香团,你去给我做,好不好?”

    元晴初闻言呆住了,她哪里会做这个啊,不死心地想挣扎一下:“小姐,可是我……”

    还没说几个字就被女子轻柔的声音打断:“我是真的很想吃,你亲手做的……”

    少女看着眼前人的模样,动摇了。林姝主动说想吃东西,还这么坚持,应该已经缓过来了,说不定她吃到了就会好得更快呢?

    最终还是应了声“是”,转身要去找陈府的庖屋。

    “等等!这些钱你拿着,倘若陈家人刁难你,不要逞强,用钱打点一番便是。”说着,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荷包,递给元晴初,后者推辞不过,还是接了。

    一身林府婢女服饰的“小晴”好不容易找到个陈府的丫鬟,果然如林姝所言,对着自己这林府的人没什么好脸色,塞了几枚铜板才不情不愿地把她带到庖屋门口。

    未到饭点,里面的下人懒散地做着活,时不时讲几句闲话。

    “这位姐姐,可否借您这地方一用,妹妹做些吃食便离开。”元晴初打量了一番,找了个看起来最慈眉善目好说话的凑过去,没等对方说什么就把一块碎银子塞过去。

    这一举动可真是堵住了对方的嘴,原本呵斥的话还没说出口,硬生生憋了回去。

    只是,有了做饭的地方还不够,这春雪冷香团的做法却把她难住了。

    “姐姐,可否再请你帮个忙?妹妹要做的是春雪冷香团,可实在愚钝,不知需要什么,也不知怎么做。姐姐人美心善,应当是会做的吧?”

    这一番话,说得中听,加上适时放在手里的银子,把对方哄得喜笑颜开。

    那人嘟囔着便出了庖屋,“你这丫头算是问对了人!不过你们林家,大户人家的主子可真是会折腾人,这盛夏里,要弄来那清明寒食的材料可是难,还要找那埋于腊雪百日的葛粉裹腌樱桃花。你且在这儿等着,我想办法去找找。”

    因为景星的话而变得对离开这个世界充满希望的元晴初起初还没注意到,可那人的嘟囔声却回荡在耳畔。

    折腾人?林小姐相处下来可不是什么难缠的主子,明明就是温柔体贴,还给自己准备了银子打点。

    元晴初不赞同地暗自摇了摇头,那人却空着手回来了。

    “姐姐,这是?”元晴初没想到自己已经给了钱,可她却还是敷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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