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故人

    此话一出，不止青爻和白嫣，玄夜都呆住了。凡间已易数百年，此地怎么会有故人？

    还没等玄夜反应过来，那年轻男子先反应过来了：“嗨，你瞧我说的，你怎么会是恩公呢？不过你长得和恩公好像，你莫不是恩公的后人？”那人极为欣喜，望着玄夜等着他的回答。

    玄夜心里一动，答道：“我家先人确实曾说过，来过此地。不过看你这么年轻，恐怕也不曾见过我家先人。”

    那年轻男子点头道：“我确实不曾亲眼见过。但我爷爷的爷爷见过。我们家祖传着一幅画，上面画的就是我们家的恩公，据我爷爷说，要是没有恩公，我李家就绝后了。我从小到大，看过画像多遍，因此一见你就觉得熟悉。”

    “你那恩公姓什么？”玄夜不动声色。

    “姓齐。”

    那年轻人极热情地一定要请玄夜他们去家里坐坐。一路上，自我介绍道他姓李，名唤二牛，家住镇子西边。

    李二牛将他们带到自己家。李二牛家住镇西的一片低矮的茅草屋，这处有好几户人家，房屋相连，看上去都不富裕。屋顶覆盖的都是一层厚厚的茅草。相较之下，倒是李二牛家门庭整洁，院内井井有条，洒扫得很干净，让人生出舒适感。

    玄夜见此，不由对这个其貌不扬，面孔黝黑的汉子多了几分好感。

    李二牛热情地将他们让进自己小院，转头便喊道：“爹，娘，爷爷，快出来看！”

    屋里头，一对中年老夫妇扶出一个老人来。三人见了玄夜都是大惊，那老人颤巍巍地叫儿子将自己扶近点，仔细打量玄夜。

    绕是玄夜修为了得，也不曾想有一天会被三个上了年纪的凡人团团围住打量，不免有些窘迫。

    那妇人极为善解人意，看出玄夜不自在，拉了拉老爷子。老爷子这才如梦初醒，连声道：“你可是齐姓恩公的后人？”这边李二牛也反应过来，说道：“咱们还是先请三位贵客进去坐。”

    玄夜三人进了屋，被让到上座。白嫣从未下过山，第一次见如此情景，不由十分新奇，左右打量，又被几个看上去大自己很多的人让到上座，不免手足无措。还好李二牛一家全部注意力都在玄夜身上，并未发觉不妥。

    青爻却是瞧见了，冲白嫣眨了眨眼睛。

    白嫣转头看他，见他长袖一甩，十分地从容自然地入座，形容举止活脱脱一个刚入江湖不拘小节的富家公子的形象，十分地入乡随俗，半点修仙人的样子都没有，充分地验证了玄夜托词为富贵人家的正确性。

    白嫣叹为观止，心里头也放松了许多，收拾了自己的好奇心，端正地坐着瞬间变身大家闺秀。

    玄夜同李二牛一家人解释，他姓齐名玄，家里是做生意的，听闻家里祖辈曾在此地有一番奇缘，故在接受家业前，同表弟表妹来此游历。

    进镇之时，玄夜虽使用了障眼法，但却与多年之前变幻的几乎一模一样，加之他仪表堂堂，谈吐不凡，李二牛一家人没有半分怀疑。只是一再感叹缘分，今日得以相见。玄夜从从容容地同他们一道怀旧。

    白嫣看着两位师兄迅速进入角色，还是控制不了地吐了吐舌头。被青爻含笑地看了一眼，又觉得面红耳赤。

    当夜，李二牛一家非要留三人吃饭。玄夜不忍拒绝老人的一片心意，便答应了。李二牛同母亲欢欢喜喜地去准备。

    玄夜同青爻白嫣一起坐到庭院里。月儿弯弯一道残钩，半掩在云里，星星倒是很亮，并不密，但也不少，零零地嵌在夜幕上。

    三人不拘些什么，直接席地而坐，看看这夜景，都不免升起未有过的感觉。此处的天空同齐蒙峰上的天空不一样，似乎离人近点。

    青爻好奇，问玄夜到底是什么大恩德，叫人记到如今。玄夜苦笑：“当年，恐怕给我俩立长生牌位的人都有。”

    “你俩？你和二师兄？”

    “嗯。”玄夜点头，却没同往常一样沉默，而是难得放松姿态，伸直了腿仰着头开始往后讲。

    “我与阿墨一齐下的山。当年魔族肆虐，但他们凡人却看不清楚，只觉得是妖魔鬼怪，天降灾祸。很多人被“大蛇”吞食，很多人早晨出门，无缘无故地便回不来了。我与阿墨斩杀了这里的魔族，救下了将被屠杀吞食的百姓，那些人里有一个画师，给我们画了像，并且告诉村镇里的人，妖怪被我们杀了，噩运被赶走了。村子里的人将我们看作上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神仙，要给我们立长生牌位。我们不与沾惹太多因果，就悄悄离开了。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记得。”

    “听说李二牛祖上就是当画师的。”白嫣道，“他们家一脉单传，自是把这恩情记得格外牢固些。只是如今已逾数百年，他们家的家风确实值得敬佩。”

    三人都颇有些感慨。

    白嫣又有一事不解，问道：“这李二牛家教优良，父母爷爷都是识礼之人。观他为人，也是正直善良踏实肯干之辈。我看这镇子上的大户多半不如他，怎么会一家四口还居于这草庐之中。这与师尊平日所述，种善因的善果，岂不相反？”

    玄夜未曾想到她有此问，也是一滞，想了想叹道，“世事复杂。人除固守内心外，与万物息息相关，自是多变数。何况，”玄夜望一眼屋内透出的温暖烛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白嫣似懂非懂。青爻倒是一笑，不再追问。

    少顷，李二牛出来唤三人吃饭。屋内早摆好四菜一汤，均是很朴素的食材，但香味四溢，搔刮着人的鼻腔。灯火摇曳，显得分外亲人。

    白嫣心底一暖，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吃了。李二牛的娘把她当小姑娘，忙问：“好吃不好吃？”

    白嫣笑得无比灿烂，忙点头：“好吃，好吃！”

    修仙人其实早不食五谷杂粮，三人也一样，很久没有尝过人间烟火的味道。三人修为都不错，用了一顿凡人饭菜并无什么影响。白嫣虽修行时日尚短，但胜在天生灵体，修炼起来事半功倍，比常人快上许多。

    有的修道者为了保持身体洁净与心里坚定，不食人间烟火。但也有修道者，不在意此事，反而觉得尽兴而为才是最好。就如同墨昤。

    玄夜发现自他下山，想起墨昤的时候便越来越多。就如此刻，他看着墙角的一把长柄柴刀，竟看出了墨昤的随身宝剑怅琴的风采。

    他这样想着，不由随口问了出来：“这把柴刀看着很好，是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