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艘很专业的破冰船,在北冰洋中仿佛漫无目的地漂了几个月,直到遇到我。
我的尾尖从渔网缝隙中垂下来,船的主人摸了一下尾鳍。我听到他的声音。
“返航。”
.
.
.
.
他们把我放在透明的巨大容器里,船的主人时常来看我,一看就是几个小时。
他们试图喂我鱼,而我拒绝,打破了容器跳出来。
因为他们把鱼扔进了容器里。我怕过敏。
没费一番工夫,我就让船主人明白了我只吃海中的植物。
我跳回重新加了水的,破洞的容器中,船主人,又在看着我。
这里很好,有人提供食物,不用担心过敏,还能看看不一样的东西。
破冰船的主人,是一个画家。
.
三个月后,我来到了陆地上,画家的家里。
更大更清洁的透明容器,更干净的海水,特别养殖的食物。我很高兴。
这个容器没有盖,顶部敞开。有时画家坐在顶部的平台上看我。
他向我招手,等我游过去,就慢慢抚摸我的头发,我的面孔、皮肤和鳞片。
他轻轻按压着我唯咙上的伤口;说了一些我不太能理解的话。
更多时候,他坐在水缸前,面前是画板和我,作画。
我从未见过他画中的我的模样。
他说我很美。
.
有时,画家不知从哪里运来沉船的遗骸,或成片的珊瑚,让我自由探索。这往往能激发他的创作灵感。
画家似乎是真正的离群索居,几乎每日都在我的容器前,注视,沉默,喃喃自语,作画。
不分昼夜。
有一次,我伸手从沉船深处拿出了一枚雪白圆润的珍珠。
铁锈,腐朽,死亡,沉船,珍珠,和人鱼。阴暗与明亮。
画家整整画了三天,几乎不吃不喝。
他是冷静而狂热的。
.
画家在我旁边安装了一个电子屏,会播放一些节目或新闻,权当娱乐。
偶尔有人在痛骂他,说他作品里的人鱼过于栩栩如生,指责他私自豢养人鱼。
我是很稀有的吧,那些指责画家的人想不想拥有我呢?又会如何对待我呢?
我看到几个转瞬即逝的画面,很多很多画,全是人鱼,各种神态,各种姿态。
喜悦的,忧伤的,微笑的,皱眉的。
进食的,玩耍的,休息的,放空发呆的。
全都是我。
我很高兴。
我拥抱了画家,他似乎也很愉悦。
他吻了我潮湿的头发。
.
画家教我在容器里种海带和海藻。
这个透明缸完全模拟海洋生态,我种的海带长很很好。
当海带成熟了,我精心挑起最大最厚的一条送给他,作为礼物。
最后进了我们的肚子里。
我拒绝吃淡水鱼,它们缺少盐分,太寡淡了。
有时,我想品尝一下画家的血,那一定是温热而甜的。
画家拒绝了我的要求。
可我又不是人,我只是一条鱼罢了。
.
从电视上,我知道人类也会结婚。
画家会长久地注视别的什么东西吗?
不,不可以的。他只能待在我身边,只能看着我一个。
我想捂住他的口鼻,让他窒息而死。
然后带他到北冰洋,在极端的低温中永远陪伴着我。
人鱼是不朽的,拥有神秘的力量。
没人能控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