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星辰也没法说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自己和弟弟各自因为这个可恶的世道去参军，八年下来，自己好歹捡回来一条命可是从此重活是能少做就少做，弟弟腿没了一条，最后因为想要种地为家里能过的好点，不曾睡过一个整觉，年纪轻轻就走了，只留下了魏耀岩和魏摇月，以及其余三个没长大就离开的孩子。

    而自己也只有参军之前留下的长子，幼子，还有一个孩子。

    当时爹已经去世了，家里日子过的更是艰难，

    可是妹妹一家过的更艰难，毕竟也是卖身为奴，再加上身无多少钱财，最终又草草嫁人，嫁的也不算多好，勉强在婆家，多做事，多生孩子，就这样还是有许多闲言碎语，有因为那家里非常不喜欢，女孩，几乎要了一条命才把自己的三个孩子抚养长大，可是没有男孩，注定是会被吃绝户，想留下来一点钱给自己的孩子都不成。

    直到最后，女儿，因为怀孕大出血，要好好疗养，可是女婿没有钱，钱都用来保儿子的命了，至于妹妹妹夫他们所有钱都都被父母分给了叔伯（妹夫的哥哥弟弟），当时自己觉得也无所谓，毕竟妹妹当年嫁人的时候曾经调查过，那一家人都是老师人，可是人性总是很难清晰辨别的，年轻时是好人，老了老了，连一百文都不愿意出，实在是没人了，找上家里借钱，说等明年秋收再还。

    说是这样，可是我们都知道，很难很难。他们两个甚至活到那个时刻都很难。

    也是身为人父的自己无能，最终只能选择牺牲掉，这个孩子，甚至卖出去的那一刻就再也没想过能赎回来，毕竟自己不是爹，是秀才，谁都愿意给点面子，也更容易挣钱。可笑的是自己太过懦弱，不愿意把自己这种想法说出口。

    只能一日一日的看着家里陷入绝境，无数次想过一家人一起死。

    最终还是老妻，勇敢一点，也舍得一点，说卖了孩子，可是她的心是极其痛苦的，所以才在卖出去之后，身体渐渐变得不好，直到知道魏耀汶入皇城，此生见一面堪比登天那一刻真正死了，此后一年只有一个壳子，留在这个世间。

    想到这里，魏星辰明白自己是舍掉了魏耀汶一生属于正常人的一切，得到了目前一家子的安稳生活。

    临睡之前，落下了鳄鱼的眼泪。

    魏耀平，今天回家，听了父亲那一席话，感触颇深，记忆中，耀汶还是三四岁的时候就一家在稻米地里捡遗漏的稻米，可是常常一天捡下来，脸上，身上都是汗，在特别热的时候身上还会起疹子，小小一个人，就懂事的不行，明明苦，明明累，可是依然坚持，每天跟在大人后面，做一些事情，后来慢慢长大，小时候有的一点婴儿肥也没有了，整个人像是一个骨头架子，头大，身体小，肚子也大，眼睛却很亮。

    想到这里，魏耀平突然起身，想起来了，今天魏耀汶虽然和之前好似差不多，只是腰微微弯下来一点，可是那股子精气神没了，整个人像是，像是，他二十岁那年见到的娘。

    想到这里，一个七尺大汉，忍不住开始流泪，哭的极其压抑，声音也尽可能的小。

    可是同床共枕的孙升荣，注意到了，本来孕妇完上就睡不好，极其容易被弄醒，在加上孙升荣的年纪毕竟不小了，所以在一开始魏耀平突然起身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本不太在意以为是起夜，可是久久不动，仔细听，甚至可以听到像是风吹过墙壁的细微声音。

    孙升荣知道，他现在一定处于极致的痛苦中，可是这个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而无力，轻轻的拍了拍。

    魏耀平声音一顿，继而躺下，握住孙升荣无声的流泪。

    孙升荣看着他，久久的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闭上眼睛，一滴眼泪自右眼滑下，不曾被任何人看到。

    魏耀岩知道这个事情今天过去了，可是从提起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再也没办法像是之前一样躲在兄长下面，知道现在都可以不去看看耀汶，一想就会痛。

    那年自己十四，耀汶八岁，耀汶几乎是自己一手带大，感情也是最深的，可是知道他被卖掉的那一刻，无力感。

    后来长大，娶妻，那些回忆好像消失在自己的记忆中，久久不曾想起，可是在这场梦中，那一句句。

    “岩哥，等我长大了，读书，做大官，让我们这样的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岩哥，真希望再也不要发生战争了！”

    “爹，二伯要回来了”

    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博爱的，开心的，激动的，每一个都栩栩如生，哪怕已经二十多年，依然在这里鲜活的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