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的风吹到了秦皇岛。
没有什么顺利或者不顺利之类的说法，姜贞羽一开始也没有抱着成功的心思去跟姜哲谈这件事。
“你想一个人出去？”姜哲在琢磨着手里一件自己制作的小电器，连头也没转。
“不是，有同学陪我，她有家长跟着一起出去。”姜贞羽内心的忐忑倒是因为他没有看自己减缓了不少。
“哪个同学，又是鹿念？”姜哲说这话好像是故意的。
“不是，是一个学妹，高二的。”
“哦？叫什么。”姜哲语气顿了一下，仿佛他早认定了陪姜贞羽出去的人会是鹿念。
“余幼恩。”
“去哪？”姜哲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姜贞羽一眼。
“秦皇岛。”
“跑那么老远，你倒不嫌累。”
“你又没有带我出去玩过几次……”
“……可以，不过你必须得一天给我打两次电话，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嗯，谢谢……爸爸。”
“……”姜哲手里的动作突然有些变形，不过他很快就调整掩饰了过去，对于这些技术活一窍不通的姜贞羽没有发现异常。
“你自己有钱吧？我就不另给你了，花完了再找我要。”
姜贞羽默默点点头，转头走进了卧室。
［我跟我家人说过了。］
［哦？结果怎么样？］余幼恩基本是秒回。
［我可以去。］
［那就行，我已经和我父母提前打好招呼了，他们说我能有个伴最好。］
［哦。］姜贞羽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在高兴还是在怎样，脸上的表情很平淡。
去秦皇岛啊，那不仅仅是去看海，没准还可以，见到鹿念呢……
姜贞羽看着余幼恩的消息堆叠起来出了神，忘了回复。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好想知道啊。
“鹿念。”
正在心里构图的鹿念冷不丁听见鹿杨呼她，不免一惊，用右手把刚刚的草图盖住：“怎么了，妈？”
“你怎么一天天跟失了魂似的，也不见你学习。”鹿杨端着午饭走进屋来，“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哦哦，有吗？我就是有点无聊……呃，有点累。”鹿念一时语塞。
“像你这个年纪，不累才不正常，无聊点也好，省得总有新奇事物惹你出去像那些疯丫头一样野。”鹿杨放下碗筷，“喏，饭做好了，你也不出来吃，我给你端进来了，下不为例。”
“谢谢妈。”
“你这书桌怎么这么乱，记得自己收拾收拾。”鹿杨目光在鹿念的右手处稍微逗留，就移到别处去了。
“我知道。”
鹿杨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却又停住，“你想不想报补习班？”
“我？不太需要……”
“这不是看你无聊么。”鹿杨念叨了几句，“你爸工作忙，你哥也不常常回来，天天就咱们俩待着，是个人都会觉得没意思，也正常。”
“嗯……”
“唉，别人家的孩子都是看不住，我家这个，真是乖得很。”鹿杨离开书房，留下这一句话也不知给谁听的。
鹿念确认母亲真的离开了，才把手抬起来，那幅草图，可不是什么乖的孩子能够画出来的东西。
鹿念收好那幅未完成的线稿草图，静静端着饭出了书房。
“你怎么出来了？”
“觉得一个人吃不太好……”鹿念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去回答，就没加入多少情绪，听起来倒是不冷不热的。
“那在餐桌上吃吧，正好我也没吃完呢。”
“嗯。”
两个人之间的无言，她的体内虽流着她的血，但那血流的隔痕却是冷却了从前的温情。
鹿念的目光不时瞥到母亲的身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那岁月的痕迹就那样停留在母亲的额角、眼尾与唇边，原来乌黑的头发也爬满了许多冰冷的白丝。
鹿念的心里突然闪过一丝愧疚。
“妈。”
“怎么？”
“对不起。”鹿念的语言内容和她的表达方式对不上号，鹿杨听过后顿了一下。
“你有啥对不起我的？”
“上次去姥爷家，我不该那样跟您顶嘴。”
鹿杨的表情凝住了，然后扯开笑，“你这丫头，那都多久的事了，孩子和父母顶嘴，那不是必然的事吗。”她给鹿念夹了一口菜，“你从来都没气过妈妈，你不必自责什么，妈妈一直爱你。”
鹿念的眼光咻得低垂下去，她清楚自己在撒谎，她对不起鹿杨，这不是为了以前的任何事，而是为了她将来不得不犯的错，她不想伤害这个一心为了自己着想的人，却也不想就任由自己像一颗棋子被摆布，她不得不去紧紧抓住那片羽。
“其实应该是妈妈对不起你。”
“……什么？”
“也许是因为我年轻时不懂努力，我特别害怕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陷入自责与后悔，所以……有些时候，妈妈督促你学习不仅仅是想你考个好大学，也是为了满足我个人一点小心思。”
“……”
“有些时候我和同事们聊天，她们总是说自己的孩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是妈妈觉得，孩子的天性如此，反倒是我这样的教育会扼杀天性，我有些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挺残忍的。”
话说至此，鹿杨抬起头来：“女儿，你能原谅妈妈吗？”
“我从来没恨过你……”鹿念抬起头，眼角藏着一滴泪，“你给了我你的一切，不想要孩子受到伤害、走上歪路，天下母亲大多如此吧？”鹿念笑出来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傻到竟认为母亲是没有反思过的。
在她为自己默默奉献的那十几年，自己又反思了多少呢？
话匣子打开了以后，坚冰般的温情也终于开始慢慢融化了。
风吹拂过窗纱，抚过人人的脸庞，把那亲情与友情还有爱情慢慢的荡去远方，一直吹到想念你的那个人身边。
车子的速度不快，但只是相对于高速上旁的车流来说，姜贞羽靠着车窗听余幼恩给自己介绍她过去的游玩经历，看来她是真的很喜欢旅游。
余幼恩的父母看起来跟姜贞羽预想中的一样，看起来很和善，如果硬要描述的话，似她初次见到鹿念的母亲时那般亲切。
算起来，路程已有四小时，距离秦皇岛的距离只近不远，随着跨越地界，高速路旁的景色也转换着，就像在开盲盒，走过一段路，四周景色就会改变。
余幼恩好像感觉不到疲惫，自出发的热情只增不减。
“姐姐，你平时怎么学习的？我真的觉得高中的生活好累好苦，拿起笔就坚持不下去。”
“我学习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就是笨方法，多做题，多练习。”姜贞羽顿了一下，“如果有朋友跟着一起学，效果会更好。”
“我们班里的学生学习都不咋地，而且不可能有那种积极性。姐姐，你应该有这样的朋友吧？”
“嗯。”姜贞羽不自觉地咧开嘴角笑了。
“……”余幼恩看到姜贞羽的笑容愣了一下。
“怎么了？”姜贞羽见状凑近问。
“没，没什么。”余幼恩扭开脸，那侧脸不知在别扭着什么。
“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继续问，我没关系的。”
坐在副驾驶的余幼恩妈妈听到也回头插了一句：“幼恩，你有什么烦恼可以多向你贞羽姐姐请教，当年我上高中那时候，经常有人请教姜贞羽妈妈呢。”
“啥？”余幼恩有点惊讶。
“你张阿姨高中时学习很好，不管问她什么难题，真的必有她自己的解法。”余幼恩妈妈偏头看向窗户外，像是回忆起了高中的时光，“说到一起学，她那时候和李绮雯真是比着学呢。”
“李绮雯……”姜贞羽听到这名字，感觉有点奇怪。
“快到了。”一直在开车的余幼恩爸爸突然在这时候说了一句，把姜贞羽的思绪打断了。
“妈，我饿了，一会到地了咱们先吃饭吧。”
“可以，你问问姜贞羽姐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事阿姨，我吃什么都可以，听幼恩的吧。”姜贞羽还在心里记着那个名字，没心思吃饭。
“秦皇岛有什么好吃的？”余幼恩接问到。
“我可以问问我朋友。”姜贞羽应道。
“你朋友……是和你一起学的那个朋友吗？”余幼恩的声音顿时又有点奇怪。
“嗯，她家就在秦皇岛。”姜贞羽也察觉到了余幼恩的反应，便顺着说下去了，“她是高二刚转到冀中的。”
“哦，是学姐吗？还是……”
“是你的学姐。”姜贞羽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机给鹿念发消息。
“哦哦，那还好……”
“还好什么？”
“没，没什么。”
姜贞羽看着余幼恩支支吾吾的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把手机扣在手心里，扭头别过余幼恩躲闪的目光，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啊，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原来是这么明显呢。
窗外的风依然在吹拂，想念的劲头也愈来愈足。
下一条收到的消息会是她的吗？
一定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