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吹箭

    一连三日,徐盛亲自带人将整个固始城翻过一遍又一遍,还是没寻到雷朗的一根毫发。

    他今日照常回府,一只脚刚踏进知州府的门槛,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缩了回去。

    旁边随侍的小厮紧急止住了脚步,后面的小厮却没这么敏捷,接连撞到了同侪身上,激起“啊”声一片。

    徐盛本就心烦,看着自己这些没用的手下更心烦,骂都懒得骂。

    “酒囊饭袋。”

    “啊?大人您说什么?”

    话音未落,小厮屁股上就挨了重重的一脚。

    “啊!”

    “去去去,都给老子滚!”

    “大人,您这是去哪里呀?”

    小厮捂着屁股,望着徐盛的背影,还是不怕死地添了一句。

    “咋地,本官去哪儿还要向你通告一声?”

    徐盛心里叫苦,这些人跑腿不行,听话也听不懂,跟王爷的人相比差远了。

    说起来,王爷的人应该有消息了吧?

    “哎呦,这不是徐大人么,久违久违,您近日可好?”

    徐盛刚走出几步,就被这声音绊住了。

    他转身一看,发现李唯简正笑眯眯地倚着公廨廊下的柱子,望向他这边。

    徐盛不知他是何时来的,都听到了什么,吓得后脊背发凉。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狐疑地盯着李唯简——

    朱家那个小娘子一个人唱不起来这出戏,难道是他……

    李唯简仿佛不知自己现在非常可疑,笑得依旧灿烂:“徐大人盯着我作甚?难不成李某脸上写着通缉犯的情报?”

    哼,脸上没有,心里说不准有。

    徐盛心中暗诽,脸上熟练地堆起笑容:“瞧您这话说的,多生分呀。”

    “不过——”他话锋一转,半真半假地试探道,“贤弟要真知道,可别瞒着我。”

    “徐大人折煞在下了,李某就是个纨绔,您又不是不知道。”

    纨绔?

    徐盛眯起他那豌豆大的眼,细细打量着李唯简。

    是生了副纨绔皮囊。

    就怕看着是只人畜无害的羊,实则是匹会剥皮拆骨的狼。

    “哎,李兄,你有所不知,最近这朱家让我实在头疼,先是朱娘子被绑,现在又是家仆失踪,净给官府整这些幺蛾子。这新年初始的,多晦气啊。”

    “朱娘子被绑案全城皆知,这家仆失踪又是玩得哪一出?李某没听朱家说起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雷朗“失踪”的消息被徐盛严格封锁,李唯简一介小小“布衣”自然不应该知晓。

    “咳咳,这是松柏兄私底下托付我的事情,说是有一个叫什么,叫、叫叫,叫什么’雷朗‘的家仆走丢了。这个雷朗在朱家有些年头了,甚受朱家倚重,据说是偷了主家的什么要物。松柏兄急得不行,托我派人寻人。谁曾想,我派手下得力干将暗中搜捕了这么久,连根发丝都没寻到。

    李兄,你说奇不奇怪?这个雷朗不过一个小小奴才,能在官府眼皮子底下躲到哪里?”

    徐盛这番话半真半假,朱松柏编了个“偷窃”的由头假意托付他寻人是真,但如此兴师动众地追捕数日,“急得不行”的显然另有其人。

    “也不知道朱家是得罪了什么人。徐大人,依您之见,这年前唱到年后的戏,像不像是有人蓄意的清算啊?”

    李唯简的话说得轻巧,落在有心人耳里却是刺痛。

    徐盛心里那股子莫名的不得劲又缠上来了。

    “李兄说笑了,松柏兄那样光风霁月,能有什么仇家呀?”

    “诶,未必,未必。”

    “我方才在来衙门的路上,途径朱府,可看了出好戏。您猜怎么着?

    我正巧撞见好几个歹人,鬼鬼祟祟地蹲在那朱府门口,不知道在等谁。

    反正闲来无事,在下索性就陪着蹲了会儿。

    诶,您猜,我听到了什么?”

    李唯简换了枚新的流苏玉佩腰挂,与先前那枚肖像,不同的是少了那若隐若现的“李”字。

    他嘴上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踱步逼近徐盛,手上也没有闲着,食指勾着穗子甩圈,越甩圈越大,竟不小心打到徐盛的蹀躞带上,金属相撞,发出“铛”的一声。

    也是巧了,那金花银囊的卡扣应声而开,掉出来了一个小小竹管。

    徐盛在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后,立刻伸出手去捡,却被默默随侍李唯简左右的祈川抢先一步。

    他瞬间面色铁青。

    李唯简接过祈川递过来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笑出了声。

    “哟,徐大人,没想到您还玩吹箭啊。诶,祈川,你看这是不是有几分眼熟?”

    祈川故作惊讶地附和道:“呀,徐大人真厉害,连军营最新研制出来的宝贝玩意儿都有诶!”

    “诶,宝贝玩意儿?这看着就是平平无奇的吹箭呀……”

    “郎君您有所不知,之前小的在京都同文指挥使家做工的弟兄们吃酒时听他们讲过。这玩意儿,是陈大将军麾下一位锻造师打造的神兵,看着其貌不扬,实则喂了无色无味的三种剧毒,箭尾处有不同机关,对应着不同毒:可见血封喉,可令人重伤半死,可使人五感尽失……三种毒聚集于这小小的竹管上,好用又便携。

    此物一经问世,官家便特许神武军全军配置,就连那威名远扬的烛龙司都无权私自复刻,文指挥使私底下还埋怨官家偏心咧……”

    李唯简掩面轻咳一声,轻轻将竹筒递回祈川手上。

    祈川秒会意,话到嘴边生生拐了个弯:“当然,烛龙司这种专干腌臜事儿的货色,自然也不配用这种好东西。”

    “不过徐大人,敢问您又从何处得到此物的?”

    徐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

    祈川喋喋不休地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吹箭沉默不语。

    这吹箭自然是陈贺派人给他的。他命徐滨赶制了一批相仿的,暗自同光州军营的普通吹箭调换了。

    这是一月前的事情了,他明明记得在徐滨偷梁换柱后,陈贺送来的这支吹箭已经被他亲自销毁了,如今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

    “李某不知徐大人原来同陈大将军私交甚笃,先前若有得罪,还请大人海涵。”

    李唯简深鞠一躬,格外虔诚地拍了拍马屁。

    徐盛这才恍过神,闻言立刻否认道:“李兄莫要抬举下官了,下官是听过陈大将军威名,可陈大将军并不认识下官呀。这就是枚普通吹箭,怎么敢同神武军的神兵相提并论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抢过祈川手中的吹箭扔到地上,使劲踩了下去。

    竹筒应声而裂,折成两半。

    徐盛移开脚,地上的残骸并未受力变色,看着确实与普通吹箭无异。

    “李兄请看,若里面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下官方才便倒下了。”

    “可见,这就是一只普通吹箭。”

    徐盛满头虚汗,现在突突直跳的心方才落定。

    他其实在赌,赌这是一只普通吹箭,赌沈知序从徐滨那里一无所获,方才遣姓李的来这儿装模作样地消遣自己。

    在鼓起勇气踩下脚后,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的生命或许今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所幸,他赌对了。

    抬起头对上李桃李平静深邃的眸子,他差点抑制不住后知后觉涌上心头的杀意。

    好你个李桃李,你真不简单。

    两个月来把老子骗得团团转,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老子定要你好看。

    徐盛死死地盯着李唯简,后者仍是一副天真无知的赖皮样,仿佛没有察觉到氛围的微妙变化,友善地笑着拍了拍徐盛的肩头。

    “徐大人,别紧张嘛,我这下属顽皮,和您开玩笑呢。”

    李唯简的手掌带了力,徐盛并未设防,一时脚下踉跄没站稳。

    “来光州前,小弟和文四郎吃酒的时候听他吹嘘了好久神武军的新宝贝,大人若是感兴趣,小弟倒是可以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贤弟这是何意?”

    “大人莫急,您知道的,朱娘子这几日不在家,又没了踪影,朱家指望着小弟再次英雄救美。刚才路过朱府,看到门口蹲着的歹人,小弟心里就澄明如镜了。”

    “大人,您是想守株待兔,等到朱娘子吧?我倒是发现了她的踪迹,大人想听吗?”

    直觉告诉徐盛,这或许是什么陷阱。

    如今看来,李唯简和沈知序是一伙的,沈知序又是朱柳的青梅竹马……不管李唯简和朱柳私交到底如何,他也没有理由帮着自己陷害她。

    但事已至此,他必须尽早控制住朱柳。

    因而明知是陷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闯一闯了。

    拿定主意后,他死死地瞪着李唯简,等着他的下文。

    见他倒是沉得住气,李唯简神秘地压低了声音,煞有介事地向左后方大退一步,给徐盛让出路,摆出一副邀请的姿态。

    “光州府衙前,朱娘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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