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教学楼的那个男生会选择跟何书妍坐一块属实让程禹轩没想到，怎么的，姓何的野莽姑娘长得有那么好看能吸引到他？还是说不顾形象大大咧咧的个性很招他喜欢？

    打算跟她要微信了？准备表达心意了？才帮忙提了一次行李箱就看上了？

    教室里那么多好看的女生不搭讪，搭讪何书妍，这家伙什么眼光？她有那么好吗？一连串的怀疑对方眼光怎么样，野莽姑娘到底好不好的问题在程禹轩心里一个接一个的弹跳出来。

    他一度以为对面那个男的下一秒就要跟人表白了，硬是半拉着窗帘，侧头靠在后背椅上斜眼静静看着，他就想知道他会不会跟何书妍那种女生表白，想看看他们感情到底要怎么发展。

    窗帘几乎把整扇玻璃窗全方面遮盖住，唯有一角被程禹轩的手指拽住掀开部分，窗户左下角透出对面101教室坐在窗边的俩人，女生侧身坐着，姿态少有的端正，她的长发自然散落及腰，发丝将半张脸都挡住，只隐隐露出了微亮稍弯的眼角。

    何书妍看着自己面前的男生，咧开嘴好像在笑，而他对面的男生也回了个笑，嘴唇不断开合着好像在和她聊什么趣事。

    有什么好聊的聊那么久？野莽姑娘还在笑？课不听，有那么好笑吗？

    程禹轩不知为何，看见了这一幕顿时觉得心口一阵堵塞憋闷的错觉，好像有一股令人气短胸闷，喉间干燥发痛的空气中的有毒气体吸入了肺部，让他难以保持均匀的喘息平率。

    勾起的嘴角也莫名一颤，口腔里吞咽下去的唾沫如同针一样扎进喉咙，刺的人发疼。

    这种感觉很奇怪，不知道因为什么。

    而且……

    前面还嫌弃人家男生什么眼光看上她了，后面就变成了何书妍跟他有什么好聊的，有什么事情那么好笑。

    程禹轩想来想去被自己突然搞笑了，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紧攥着窗帘拉上了，像是在最后用力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

    傍晚六点十分，是下午刚下课的时间。

    一节课九十分钟，下午两节课，而还坐在自己旁边跟自己聊了两节课的男生现在已经走了，教室里的人渐渐散干净了，只剩何书妍还没走，一个人坐在窗口的位置上似乎还在思考什么。

    她揣着手机的手放在抽屉里，由于根本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整个人丧气似的侧趴在桌上。一直到微垂下眼睛，瞥见桌肚里突然亮起的屏幕，这才又猛然抬起头来。

    手机里的相册还没退出，照片还是上课前她偷拍的那张照片。

    何书妍看了一眼照片，立即扭头把目光抛向对面的教学楼，她好像想起来了，她打算问程禹轩要不要下课一起走来着。

    但此刻应该是来不及了，对面窗边的位置现在窗帘被拉开一大截，座位上空空荡荡没有人，程禹轩下课的时候就已经走了，这会儿早就不在教室了。

    他这人，怎么没再等等，还想叫他一块去外面吃饭的，打算把那顿帮忙提行李的饭补上的，这走了要怎么联系他，好像还没加他微信……呃，还打算加了微信再一起去吃饭。

    这下没戏了，以后程禹轩见到她不会说她赖账不请客吧？应该不会吧？哎呀完了吗这不是，不是我不请你的，是你自己提前走的，然后我才没来得及还饭的，是你自己……

    何书妍心里跟求佛一样百般诉苦，希望程禹轩之后不会找她麻烦要揍她，随后就莫名被几声消息提示声打断了思绪。

    微信上她备注的‘邱总’发的，是沈以邱。

    [Qiuz:何书妍你还在教室没走是吧？]

    [Qiuz:那个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我肚子老疼，现在又去蹲厕所了。]

    [鬼:你怎么老是肚子不舒服，又吃坏东西了？]何书妍打字回他，却又想到了什么，又敲了一条消息:[鬼: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

    [Qiuz:哎呀我上节课在你对面的那栋教学楼上课，就101教室，我坐在程禹轩后面，我当时还寻思他怎么上一节课老爱扒窗帘，后来我就看到了原来你在对面上课呢。]

    [鬼:噢噢好吧，那老爱肚子疼的这位沈大仙，你要我帮什么忙呢？]

    [Qiuz:哎呦你是我姐，别开我玩笑了。]

    [Qiuz:还不是一下课认识的那群逼崽子全跑了，一个都叫不住，我这实在没办法，看你在对面好像没走，只能叫你了。]

    [鬼:行了你哈，啰里吧嗦的，快说要你姐我干嘛？]

    [Qiuz:你去帮我送个药，程禹轩他心脏病犯了，他妈的我这蹲坑呢，走不开。]

    沈以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个人可以诉说一下自己内心的苦楚，吐槽的心越发强烈，没等何书妍回消息，又蹲在男厕所其中一个门框紧闭的坑上飞速打字:

    [Qiuz:哎呦我跟你说，程禹轩那人也是，我都说了等我一块走，万一他要有个什么事我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你说这倒好，非得自己先回去，不知道防我什么，你说说我会偷他钱吗？我是那种人吗？]

    [Qiuz:啊对，还有]

    ……

    微信上的消息接连不断的在聊天界面弹出来，但何书妍就像是走神了一样，边看边忘，手指在框中敲敲打打，然后反应过来自己回复的消息牛头不对马嘴又给删去了。

    刚才的‘程禹轩心脏病犯了’那条信息此刻神奇的在脑子里时不时的浮现浮出。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莫名的浑身僵了一下，转头忽视掉沈以邱玩笑似的吐槽，控制不住本能的敲字问他:

    [鬼:你药放哪了？]

    对面的肚子疼的沈大仙此刻一手紧按着腹部，一手又无可奈何的把才敲了一小段作文类似的吐槽文字一键删除，满脸痛苦的回敲:[在你对面那栋博学楼101的教室，我坐的那个位置的抽屉里，里面是程禹轩平时吃的药。]

    [Qiuz:不是，我辛辛苦苦打了那么多个字，你好歹回我一下啊姐……]

    看见了新消息，何书妍毫不犹豫摁下开关键把手机息屏，随后自己迅速站起身来，绕过身边并排的座位立即冲出教室。

    其实两栋楼之间的距离也不是特别远，但就是莫名其妙想跑得快一点。她脚步急促，身影在博学楼一的层层楼道间拐弯穿行往楼下跑，最后直冲对面博学楼二的教室一路狂奔。

    到了特定楼层，何书妍拐进101教室拿了药，没多久又冲了出去。

    走廊上人群熙攘，许多陌生面孔的学员结伴而行嬉笑来回，她瞬间混入了一片喧闹嘈杂的人声洪流里，拎着药袋不停的疾步奔跑，没几步就回头瞥两眼，生怕程禹轩会不经意间在自己背后的某个角落晕厥，错过给他送药的时间似的。

    背后没有看见他的影子，她又立刻掉头往回跑，周围所有行走的人群影子的步伐缓慢而轻松，甚至悠闲，只有在一层层廊道穿梭来回寻人的那个身影略显急躁和繁忙。

    那么多人，只能看见她在跑，在追逐什么。如果现在是在拍电视剧的话，此刻不远处的镜头里拍摄下的画面可以看见，身旁无数的人与物都变得极具模糊，只有拎着药袋奋力追赶目前还被心脏病折磨，那个想要挽救他的人的身影异常的清晰。

    何书妍刚才没来得及问沈以邱他人在哪，只顾上自己送药了。

    楼上没找到人，她便转身奔向楼下，而后仓忙交错的脚步徒然在最底层走廊的楼梯口处顿住，手里装药的塑料袋也被她的手指揣的微微紧了点。

    何书妍看见不远处另一边的楼梯口，一位男生半弯着腰侧身靠在墙边，他低着头剧烈的喘息不止，浑身上下控制不住的抽颤，额角不间断的淌出虚虚的冷汗顺着侧脸滑下。

    那是程禹轩。

    她看了眼手里的药袋，似乎是犹豫了下，然后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的人好像双腿愈发的发软，快要站不住了似的伸手扶住墙，另一手则紧紧捂着心口，那只手的五指分明青筋暴起，似要将心脏狠狠的揉进掌心一般。

    程禹轩头晕眼花，胸口处传来阵阵刺痛，他的嘴唇发白毫无血色，垂下的刘海发尖被冷汗浸湿，心脏跳动频率似乎已经不受控制的超出正常范围，鼓动速度极快。

    他感觉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两腿颤抖着刚往外迈出一步，身体就带着突发而来的失重感往下欲坠，但还没坠下去，胳膊突然被人拉住，紧接着又被扶住重新倚在了墙边暂时支撑住。

    程禹轩吃力的睁了睁眼，视线聚焦忽而有一瞬的清晰起来，他看清了眼前的那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即便艰难还是扬了扬嘴角，低声说:“何书妍，现在肯来找我了？”

    “……”

    塑料袋被一阵捣鼓发出细碎的声音，何书妍没理他，把药拿出来递过去:“吃药。”

    “不吃，等我死了再吃吧，你现在才过来，我已经没力气吃了，要不然你帮我开一下盖，先喂我吃两颗，没事，我不管你下午两节课怎么跟你旁边那男的聊那么开心的，你就给我喂一下药就行。”

    何书妍:“……”

    “我给你喂药，你确定啊？”何书妍看着他那一副快要死了又得在死前赶紧捉弄自己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拧开一瓶药的瓶盖，往手心里倒了两片药丸，凑到他嘴边——

    正当程禹轩张嘴开准备含的时候，她却把手收了回去，脸贴过去逼近他问:“我下午跟哪个男生说话你看到了？然后……不高兴了？”

    “……”，程禹轩顿了下，忽而哼笑一声，他没有正面回答，像是故意回避这个问题，有气无力的转移话题:“再不给我喂我马上就要死了何书妍，我要是死了就是你的责任，你不怕？”

    何书妍顿了顿，没有说话。

    然而接下来，她就像是不愿负这个责，抬手轻轻掐住程禹轩的下颔骨，略带粗鲁的把手心里的药丸竟全送到了他嘴里。

    程禹轩:“……”

    硬硬的药丸咬下去碎在嘴里，药的苦味瞬间蔓延至整个口腔，程禹轩拧紧了眉，很是难受。他有点想吐，刚转头想找个垃圾桶吐一下，突然——“怕，所以你老老实实吃药吧，别想躲……唉不许吐出来啊我告诉你。”何书妍说着手指了下他。

    程禹轩倒真没有吐出来，只是吃药吃的莫名痛苦，甚至被苦的面庞轻微的扭曲，慢慢嚼着嘴里的药渣，有些憋屈:“何书妍，你没给我买瓶水？让我干吞苦死我？”

    何书妍:“……”

    何书妍心想这家伙还挺麻烦，得给他喂药，不喂还得负责，这喂了又嫌自己没买水苦到他了。她叹了口气，算是还看在他犯病的面子上，瞥了他一眼往外走，打算再去买瓶水回来，还不忘了抱怨，说:

    “苦死你算了，我还想等你死了再给你吃呢，提前让你吃了还不知足……哎哎哎，又来！”还没走出去几步，她的手腕突然被拽住了往后一扯，随后整个人就顺势倒在了他粗实硬挺的胸膛上。

    “……”，何书妍被这一下搞得头有点晕，揉着后脑仰头去看，随即就见程禹轩有些许驼背，低头与自己对眼平视，只不过一个是向下，一个是向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这个距离近乎让他们俩人的脸快要贴在一起。她微微一愣盯着他的眼睛，下一秒抬起手倏地捏住他的下颔骨，想别开他的脸:“你干嘛？我去给你买水。”

    程禹轩没有说话，吃完药的病势似乎有所好转，原本几近模糊的视线终于变得完全清晰明朗，冷白的嘴唇也恢复了浅淡的血色，除了身体还有点支撑不住的颤抖，其他基本上已经没问题了。

    他直直的站着，习惯一只手插进裤兜，另一只手搭在何书妍的肩上，疑似为了要搞什么事情想搂她的一个姿势。

    然后又一把拽住她要掰开自己脸的那只手，说了句:“别动，让我靠一下，头还有点晕，胸口还有点疼。”

    “……”，何书妍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看他的表情半分认真半分虚假。

    怀疑他是装的，他的脸色又确实还有没缓过劲儿的那股冷白难堪，说他是真的还有点不舒服，他也有心思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看，嘴角还勾起一丝弧度，不明意味的打量自己。

    其实营造出这种氛围的感觉说起来挺奇怪的，她记得刚在店里见到程禹轩的时候，他对待自己这种客户好像真不太待见，甚至有点不太想理她。

    在动漫城的时候也是那种态度，就连去自己家吃饭也要明确跟自己分两条路走。

    何书妍忽然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他好像跟刚碰见的时候不太一样。

    心脏病突发，自己给他送药，他好像少了一些不待见和本能因为缺陷而导致的抵触心理，反而还多了点傲娇跟耍无赖……甚至说到下午那个陪自己听课的男生的时候，有点莫名其妙吃醋的感觉。

    博学楼这时两边的楼梯路口还是不间断上上下下好些人，脚步声轻碎远去又焦急踏来。

    何书妍感受着程禹轩逐渐平缓下来的心跳波动，有些不自主的跟着他揽得更紧一些了的手臂缩了缩肩膀，顿了许久，刚想开口问要不要我用手帮你揉揉心口，还没说话。

    下一秒就见他表情略带点认真和烦躁，突然说了句:“离他远点。”

    “……啊？离谁远点？你在说什么？”何书妍一脸懵，脑子里一片迷雾，压根没反应过来他指的‘离他远点’的这个他是谁，“哎呀，你别乱说了程禹轩，离他远点我离谁远点啊，我也没离哪个人很近啊，哎呀你——”

    “下午跟你聊了两节课的那个男的，我说离他远点。”

    “为什么？你也不能不让我交朋友吧，程禹轩，你今天说这话真的很霸道唉你知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啊？”

    她抬头与人对视，眼神似乎有些真诚，淡淡笑了下。

    可能是觉得她这样子怪傻的，程禹轩瞅着她也忍不住笑了两声，片刻后才说:“行，也不能让你觉得我太小气了，随便你怎么交朋友，但是得跟我多处点，跟他少处点。”

    莫名其妙涌来的一股奇异的感觉，他们这通对话倒像是两口子因为情敌闹别扭，一个的意思好像是你要是不离该离的人远点我会吃醋的，另一个则是，你真的很小气，连朋友都不让交。

    “切，跟你多处点那不还是你小气？”，何书妍怒了怒嘴，眼看人的手要从自己肩上拿下来走，她一把握住将他整个身子又硬扯了回来。然后对上他那双明亮清朗的眼睛，实在忍不住的问:

    “问你个问题哈程同学，你说你让我离他远点，是不是因为真的不高兴了？”

    他被拽的踉跄一步站好，听见自己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好似陷入了几秒的思索，半晌后，唇角微勾，说:“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