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接连七声钟响,给呆站在门口的众人唤回了魂。
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顺着人流进入了剧院。
白浮闲故意放慢了脚步,稍稍落后于队伍,细细打量着四周。
与哥特式的建筑截然相反,庭院是优雅与甜美并存的洛可可风。
浅粉色的蔷薇缠绕在小凉亭上,大片的绣球、飞燕草和月季错落有序散发着异常浓郁的香气,青翠的圆柏立在石板路两侧迎着来宾。
“簌簌——簌簌——”
白浮闲敏锐地察觉到这细微的声响,顺着声音望去,他看到一只肥大的老鼠在花丛下刨着什么——
一块光滑的白骨弧面!
“你在看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白浮闲背后骤然一紧。
是方才在门口催促哥哥快点走的活泼少女。
少女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翠绿色的眼睛像极了珠宝店最昂贵的祖母绿。
少女挽着与她容貌相似的男子的手臂,好奇地探着头看着白浮闲。
男子无奈地拍了拍少女的手,“海瑟薇,注意你的礼仪。”
尽管是责备的话,但言语间透着宠溺。
海瑟薇眨了眨眼睛,抚了抚礼帽,规规矩矩地站好,“好吧,哥哥,你真啰嗦。”
“抱歉打扰到您。”哥哥优雅的一躬身,“我替我的妹妹向您致歉。”
白浮闲本想学着他们的腔调也优雅的回个话,结果话在嘴边滚了两圈,最后出来的还是:“哦,没事。”
白浮闲:“……”啧!
稍作交谈后,白浮闲目送着兄妹二人离开,他只当是个小插曲,琢磨着再看看那个大老鼠到底刨出来的是什么。
然而一回头,一只黑乎乎的虫子直挺挺地冲他面门飞来。
“!!!”
白浮闲从小胆子大的出奇,唯有三怕,一怕姜丝炒土豆丝,二怕养母的七匹狼,这第三怕就是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虫子。
此刻他浑身僵硬,死死闭着眼睛拿手护住脸,哆哆嗦嗦地往后一退,却撞上一副温热的躯体。
白浮闲只觉耳畔划过一缕风,吹得他有点痒,缩了缩脖子。
“好了。”
身后的热度褪去,白浮闲把捂着眼睛的手张开一条缝,确认了虫子确实再也没有机会“蹬鼻子上脸”,他才敢把手全放下来。
虫子已经在地上躺尸了,虫子大致长一公分多,身体扁平有翅,通体黑色,只在鞘翅外面有橙黄色的斑块。
白浮闲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也没想起来,他总感觉这次受伤之后记忆力变差了不少,但这也没伤到脑子啊。
他突然想起还未道谢,“哦对了,谢……呃……”
剩下的话卡在了嘴里。
白浮闲没想到,帮他的人竟然是那个长得像邝野的青年。
“谢、谢谢。”白浮闲磕磕巴巴道谢。
岂料,青年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仿佛刚才出手帮忙的不是他一样,转身就走。
“等等!”白浮闲手和嘴都比脑子快,伸手就拉住了青年的胳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呃……我的意思是,刚才多谢你了,后面我们可以相互照应一下。”
“白逢竹”青年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啊……原来叫白逢竹啊,原来真不是他……
“哇,好巧你也姓白,我叫白野。”白浮闲掩下失落,强扯出一抹笑意。
他应该开心才对……
这人不是邝野……真是太好了……
“嘿,大佬你在这儿呢?”宋广茂傻乐着打破了两人之间略有尴尬的气氛,“快来呀,要掉队了。”
白浮闲应道:“来了。”
因此也错过了“白逢竹”紧握着的拳头,和指缝中渗出的点点血迹。
剧院的院子不算大,不多时几人就来到了主楼前。
主楼共有四层,一层为关于提西福涅大剧院的历史介绍展厅和宾客的休息室,二层则为剧目演出的地方。
他们随着来宾登上二楼,进入话剧厅,却惊讶地发现,最前一排的座椅印着他们十三人的名字。
“坐……要坐吗?”黄毛青年问道。
一个戴着眼镜扎着麻花辫的姑娘也有点犹豫:“会不会是什么陷阱?”
西装男倒是毫不畏惧,一屁股坐到标着自己名字的座位上,翻了个白眼:“整天疑神疑鬼的,再给自己吓死。”
白浮闲看了一眼,他的位置和白逢竹的隔了三个人,第一个走出准备间的机车服女生倒是坐在了他的右边。
而他的左边是话唠的宋广茂。
白浮闲觉得自己的衣角被拽了一下。
众人见西装男坐下后无事发生,纷纷落座,只听“噌”得一声,演出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白浮闲在黑暗的掩饰下,借着微弱光线,打开了手中的纸条——是刚才机车服女生偷偷递给他的。
只见上面写着:
[小心648]
白浮闲回忆了一下,648号?那个觉得他会杀人抢分的西装男?
这会儿宋广茂像是屁股长了刺一般,在座位上一会儿东瞅瞅、一会儿西看看。
终是没忍住,拉了拉旁边的白浮闲闻道:“大佬,这是要做啥?”
“嗯?”白浮闲不动声色收起纸条,装作没听清对样子“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宋广茂因声音太大被旁边的NPC瞪了一眼,乖乖改用气声,“我是说……按照任务要求,我们不应该去找剧本吗?为什么要来这里啊。”
白浮闲:“因为古话说,来都来了。”
宋广茂疑惑:“啊?可是……”
“噌——”
没等宋广茂的话说完,一束光打在舞台的中央,剧目正式开演。
上二楼之前,白浮闲多留意了一下。
根据一楼大厅的宣传海报介绍,这出剧目名为《海瑟薇》,是提西福涅大剧院的“镇院之宝”,恰逢大剧院成立100周年,今天特意开了一场VIP专场,以作庆祝与纪念。
随着演员们精湛的演技,《海瑟薇》的故事展现在众人面前。
剧目的女主角海瑟薇有一个美满的家庭,风趣的父亲、优雅的母亲和温柔的哥哥,身为幼女的她被父亲母亲视若珍宝。
然而,在海瑟薇19岁生日的那夜,一伙暴徒闯进了她的家中,父母和哥哥将海瑟薇藏进酒窖。
暴徒们用猎枪杀死了父亲和母亲,吊起哥哥让他交代出海瑟薇的去向。
哥哥被暴徒们剜去双目,隔断了手脚,却一声未吭。
海瑟薇藏在酒窖目睹了这一切,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泄露一丝声音,不敢让父母和哥哥白白死去。
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没有逃脱被找到的命运。
暴徒们残忍地割开了海瑟薇的喉咙,而后一把火烧掉了整个别墅。
舞台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月亮再次升起时,原本有着暖光色灯光的温馨的家,变成了一堆泛着冷光的焦糊的灰烬。
此时,一个人影自灰烬中走了出来。
正是本应死去的海瑟薇。
海瑟薇擦掉眼泪说道:“我自火焰中诞生,裹挟着血与仇恨重新行走在世间,他们杀不死我!正如同仇恨永远压不垮我的脊梁!”
随着海瑟薇的话语,身上被烧得黑的衣服层层剥落,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血红色的衣裙。
海瑟薇:“我在此立下誓言:来自烈焰的复仇,至死方休!”
“滋啦——滋啦——”
打在舞台中央的灯光忽明忽暗,观众们皆以为是新添加的舞台效果。
唯有白浮闲和身边的机车服女孩对视一眼,嗅到了其中不寻常的意味。
机车服女孩悄悄拔出了藏在腰间的匕首。
“滋啦——滋啦——”
灯光依旧在高频闪烁。
“滋啦——滋啦——”
“哥哥,你有没有觉得有点热?”少女抱怨的声音传到白浮闲的耳中。
他这才注意到,少女坐在了自己的后面一排。
“滋啦——滋啦——”
“小声点,海瑟薇,不要影响到其他人。”是与哥哥不同的声音,但同样都带着宠溺。
海瑟薇……
白浮闲记得,交谈时少女曾说,自己的父母正是因为话剧《海瑟薇》的影响,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
“滋啦——滋啦——”
“大佬大佬!”学乖了的宋广茂这次放轻了声音,“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糊……”
“砰————!!”
聚光灯在闪烁中猛然爆炸,血水从破碎的灯体汩汩流出。
一位玩家被渐了满脸的血水,当即尖叫到昏厥。
舞台上的女主角像失去生机的傀儡娃娃,“啪嗒”一声瘫坐在舞台上。
“滴答”
“滴答、滴答……”
液体滴落在舞台的地板上,越来越快。
声音在安静的演出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钉锤一样一下一下敲击在每个人心上。
然而奇怪的是,面对这样明显属于意料之外的变化,观众们却鸦雀无声没有反应,包括刚才抱怨的少女。
白浮闲担忧地看向白逢竹——即便他不是邝野,白浮闲也无法眼看着这张脸受伤甚至死去的样子。
十三人中的黄发青年已经吓得抖成了筛子:“这这这……我我我……她……”
焦糊的味道越来越明显,演出厅的温度迅速上升,连白浮闲的额角都浮出了细密的汗珠。
“啊!!!”
伴随着观众的一声尖叫,毫无征兆地,火焰自后排开始蔓延。
一时间惨叫声不绝于耳,观众却寸步不离开座位。
另一位玩家承受不住,站起来骂道:“装、装神弄鬼!你全家又不是我杀的,有本事你直接——”
白浮闲急忙出声:“捂他嘴!!”
“噗嗤——”
声音戛然而止,玩家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穿出的尖锐白骨,回头看去,后座的观众只剩下半边的皮肉松松垮垮地挂在骨架上。
剧烈的疼痛和强烈的恐慌让玩家丧失了语言能力,嘴唇抖动着却发不出声。
“咯啦、咯啦……”
女主角慢慢抬起头,关节摩擦发出的声音与越来越快的水滴音交织在了一起。
“为……”
再开口,女主角的声音变得嘶哑,带着久未开口的生涩。
“为什、么,要、背叛——”
“咚!!”
聚光灯自高空掉落,狠狠砸在女主角的身上,不知究竟是血液还是皮肉,远远地溅到了坐在正前方的白浮闲身上。
白浮闲:“……”
“噗通!”
被刺伤的玩家跌落在地,血液的迅速流失令他彻底失去了生机。
白浮闲感到太阳穴传来的尖锐的疼痛,瞬间两眼一黑。
“呀,快开场了,哥哥我们快进去吧!”
再睁开眼,白浮闲又看到了那扇雕花欧式大门,以及旁边的那个熟悉的名字:
提西福涅大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