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用平静的语气阐述了一个事实：“你马上就要死了。”

    “咳咳，我知道。”男子又咳出几口鲜血。尽管骨刺已被眼前的这个少年处理掉了，但其上附着的毒素早已深入他的体内，五脏六腑都在剧毒的侵蚀下向大脑传递着疼痛的信号。

    与这种疼痛相比，心脏被贯穿的疼痛似乎都不值一提了。就算少年不那么直白地点出来，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尚且呼吸的每一秒都是苟延残喘。

    其实，在他决定踏出人类基地的大门、进入异种占领的荒野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拥抱死神的准备。如今，在死之前能见识到其他人究其一生也无法进入的深渊内部景象，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

    只是……终究还是不甘啊。不甘心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独自死去，也不愿……让战友的遗孤从此真的孤身一人，去担起那千斤重任。

    念及此，男子精神一震，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突然抬手，死死地攥住了少年材质不明的玄色衣袖，嘶哑着声音道：“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被扯住衣袖的瞬间，少年缩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一缕暗色的火焰在他的指尖一闪而逝。

    若不是男子的人类故事还没讲完，他几乎就要下意识地出手了。就算不拧断对方的脖子，至少也会把男子抓着他衣袖的手化作灰烬。

    男子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被拧断脖子，或者说他察觉到了一瞬间的杀机，但他已经无所谓自己的举动会不会触怒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了。此刻，他只是仅仅地攥着手心里那片冰凉的布料，仿佛是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等着少年给他一个确切的回复。一个让他放心，或者让他彻底死心的回复。

    少年垂眸看向男子血迹斑驳的，声音平静到漠然。

    他说：“你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

    男子被这出乎寻常的回应怔了一下，旋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摇着头笑出声来：“抱歉，我恐怕没有时间继续给你讲了，应该只能……到此为止了。”

    少年眨了眨眼，轻轻地哦了一声。

    男子诡异地从少年平静的神情中看出一点隐隐约约的遗憾，似乎在说：“真可惜，听不到接下来那些有趣的人类故事了”。在觉得惊诧的同时，他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个瞳色殷红存在好像不是轻描淡写地让深渊沉寂的异种，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少年，也会因为听不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感到失落。

    他恍惚了一下，再回过神来时，发现少年正安静地屈膝半蹲在他的身前，而他的手掌正落在对方的头顶。少年漆黑的长发柔顺地铺散而下、落在地面上。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的是，少年低垂着眼眸，无声地容忍了他堪称放肆的行为。不知道是不是濒死的错觉，他竟然从少年血一般的眸子中，捕捉到了一丝……近乎神性的悲悯。

    男子猛地笑出声来。

    此刻的他，一扫脸上晦暗的死气，露出了一个毫无阴霾的、畅意的笑容。

    反正也已经足够冒犯了，无所谓多一点还是少一点。

    男子索性更加放肆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无视了少年微皱的眉，将少年的发揉得更乱。

    在少年忍耐的极限边缘，男子终于收回了手，转而从胸前摘下一枚沉甸甸的银制徽章，轻轻地放进少年的手心。

    “这个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