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的过程很简单。和之前一样，戴上一个头盔就好。牵机再三留意检查内容，才犹豫着戴上这个古怪的头盔。
德里幕不情不愿地戴上头盔，与牵机并排站在一起。一位是灵气十足的少女，一位是俊逸古典的金发少年，看着颇为赏心悦目。
牵机疑惑，为什么德里幕要来至朝星做检测。据她了解，伊甸星上也有完备的检测设施。连锗说，德里幕在伊甸星检测时，总会情绪不安，故由他负责带德里幕前往至朝检测。
墨无在与操作员谈论些什么，连锗则冷冽地注视着德里幕，偶尔把探究的目光投向牵机。检查报告还要一段时间才有结果，墨无对牵机道：“牵机小姐，接下来，你需要做一些体能测试。”
德里幕慌乱起来，连忙说道：“我要跟牵机一起检查！”
连锗望向牵机，心里对她越发好奇。牵机究竟是什么人，德里幕竟然对她如此亲近……“回到联邦怀抱的灵师”？他可不完全信，联邦对灵师尤为敏锐，几乎不可能有流落在外的灵师。
不过，看着德里幕皱起的眉头，连锗还是小幅度地点点头：“没问题，阁下。”
检查的装置是一个拉杆。牵机面无表情地看着拉杆，歪头问道：“我只要把它拉下去就好了？”
好像这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一样。
操作员点点头：“是的，灵师小姐，你能拉多少就拉多少，不必勉强。这次测试的装置都是卡莉星原装进口的，拉不下去也不用气馁……”
“可以用灵力吗？”
“啊？”操作员愣住，“不能吧？”
灵力不是用来净化的吗？用灵力拉拉杆？他听都没听过。
牵机点点头。
牵机把手放在拉杆上。
“咔嚓——”
拉杆被拉到尽头，金属的撞击声尤为响亮。拉杆上方的荧屏显示红艳艳的字体——评级为S！
牵机迟迟没听到喊放下，于是看向操作员——操作员竟然在发呆！？
这注意力也太散了吧？
牵机皱眉，从修士的角度默默评判一番后，问道：“我可以松手了吗？”
操作员呆呆地点头，眼睛盯在数字荧屏上，内心激起千层浪。
这位灵师小姐可真是……彪悍。
别说操作员了，墨无、连锗和德里幕，都被牵机的表现惊呆了。只是墨无知道牵机有一定的武力，很快平复下来。连锗和德里幕则是彻底刷新了三观。
“牵机！你好厉害啊……”德里幕伸出双手，又笨拙地悬在空中，无处可放，“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牵机挑挑眉，如实回答：“训练。”
非常朴实无华的答案。
训练？就这？
这已经达到了军校里的预备军同样的水平了！更何况牵机看着只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啊！牵机小姐，你到底训的什么练啊！
牵机看着他们质疑的表情，也觉得自己回答得太简单了。
于是她补充道：“往死里训练。”
剑修从来都是踏踏实实地练好一招一式，从最基本的力量与定力开始练习，绝不容许半丝含糊，讲究的就是日积月累。牵机对于修行一事十分认真，因此，她的语气也异常严肃。
“我明白了。”德里幕目光灼灼，“我也要训练！我要像牵机一样强大！”
“也就是说你要拜我为师吗！？”牵机兴奋地叫起来，双手握拳悬在胸前，就差跳起来了。
当然，她的表情必须维持强者的一本正经。嗯，是的……必须维持。
“牵机小姐，很遗憾，德里幕阁下应该不会拜师。”连锗的眼眸很快恢复为平静无波的湖泊，“他的身体素质不允许有过强的训练，日常的锻炼已经足够了。”
德里幕鼓着脸：“胡说！你根本不给我成长的机会！”
“需要我再提醒你吗，德里幕阁下？你连伊甸园里的操场都跑不了两圈，还是不要有超过身体负担的运动为好。”
“你……”德里幕涨红了脸。
墨无拿到操作员给的检测报告后，看着牵机被德里幕崇拜、被连锗频频投去好奇的目光，一种奇怪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不愧是牵机小姐！
他下意识这么想。浅浅勾唇，又很快压下嘴角。
“很抱歉打断你们，牵机小姐，我们该进行下一项测试了。”
经过无数身体素质的评测，他们终于在一次次震碎三观的测试结果中意识到，牵机是一名顶尖的战士。力量、速度、反应能力……她所有成绩都能与军校生媲美！
如果她用上灵力，成绩能更高。
最后一项是灵力等级测试。听到测试项目后，牵机的神经越来越兴奋。刚拜入师门时测灵根，她是纯净无比的木灵根，当时被冠以“天之骄女”的称号。
她很好奇，在这个世界，她的灵力能排到什么位置。
操作员：“小姐，请握住这根晶管。”
牵机握住了晶管。与测灵石不同，晶管不需要测试者主动注入灵力，它会自动抽取测试者的灵力进行分析，随后会回流到测试者体内。
牵机看着眼前这个荧光色的管状物体，心里感叹：不愧是高科技，比测灵石高级多了。
群青色的晶管变成了夺目的绿色，其照亮的地方仿佛冒出了盎然生机。
“S+……”操作员呆住了，立在操作台前，眼睛瞪得仿佛要跳出眼眶。
墨无握紧双拳，幽深地盯着屏幕。灵力等级S+，这与卡茨大人一样的结果。更为可怕的是，晶管最多只能检测到S+，谁知道她的实际等级有多高啊！
就算是一贯以“人机”著称的连锗，也失去了表情管理，猛地冲上前，眼神充满狂热，好像发现了什么值得研究的事物一样。
牵机可不懂什么“艾思佳”，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足以够上“强者”一列，这就足够了。
“牵机，你和卡茨大人一样是S+！”德里幕难以置信地看看屏幕，再看看牵机，“你好厉害……”
牵机浅浅笑了，又突然板着脸。
好险，差点骄傲了。
“训练的成果罢了。”她淡淡道。
德里幕叫道：“我也要训练！”
连锗：“德里幕阁下，我劝告您想都不要想。”
……
墨无去取一开始需要戴头盔的检测项目结果了，牵机坐在茶水间里等他。德里幕要与牵机聊天，故意轰走连锗。
“我要和牵机说会话！你不许听！”德里幕单手叉腰，指着走廊。
连锗看向牵机，牵机投以友善的微笑。连锗一愣，似乎很意外自己收到笑容。他点点头，退出茶水间，还体贴地关上门。
他还不至于细致到偷听灵师之间的悄悄话。
“牵机，”德里幕这时背对着牵机，神色不明，“你刚刚，是怎么在我脑海里说话的？”
“用灵力，神识传音。”
“这是什么啊……”德里幕转身，面对牵机坐下，表情忧郁，“又不是小说里。”
牵机喝了一口茶，没有说话。
“你说的，会跟我一起‘罢工’，是真的吗？”少年的眼神充满希冀，却带着浓浓的哀伤。
牵机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放下茶杯，黑眸平静地看着茶中的倒影。
这位少年虽然急切地寻找‘罢工’的同伙，但并没有明确的目标，仅仅是消极地对联邦表达抗议。
她记得他说的「联邦随意决定灵师的命运」，她想知道更多细节。
牵机抬头，问道：“能告诉我，你说的‘薇薇的婚约’，还有联邦与灵师的关系吗？”
德里幕皱眉的时候，眉毛呈八字，连带着眉毛下的迤逦眼眸也惹人怜爱。他看着就像精致的瓷娃娃一样，一件美丽的艺术品……
她不想这么评价，但，事实如此。
德里幕深呼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出这个故事。
薇薇是在他入住伊甸星之前就在的前辈。刚来到伊甸星的小德里幕非常怕生，也不敢和那些巡逻的神使和军人说话，即便他们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即便他们几乎把灵师当成易碎宝宝来呵护……
小德里幕害怕那些人。
他知道的，他们的真面目不是这样。他们相互说话时，眼神凶凶的，声音也很冷。一旦有灵师在场，他们又奇迹般地放轻声音，挤出笑容。
这样的差别对待非但没有让小德里幕感到安全，反而还让他时常做噩梦。他梦见，有一天，那些和蔼可亲的神使和军人，也会用那种凶狠的语气跟他说话。
“净化。”梦里的黑衣人强势地提着他的手腕，像对待一件物品一样。
他的基因融合了黄金水母，即便是男生，他的人形也如水母触须般柔弱无比。
他在梦里不停地净化，直到灵力枯竭，最后被扔掉。
一切的温柔都是欺骗。
连锗这种冷冰冰的性格反而更有安全感。
德里幕和薇薇的关系非常好。薇薇对他照顾有加。每当小德里幕做噩梦后，薇薇都会像一位姐姐一样安抚他。
薇薇和他一起吃饭，带他到新学校报道，他不敢向军人求助，薇薇会帮他。他会给薇薇弹自己写的曲子，会一起分享手工点心，他还会把自己那份灵力调理剂给薇薇学姐。
“为什么要把调理剂给我？”薇薇疑惑。灵力调理剂是一种维护灵师的灵力天赋的药物，按人头发放，每人只能拿到自己那份。
“我才不需要维护灵力呢。”小德里幕叉着腰，“要是我能离开这里就好了。如果我不再是灵师，会不会和小说里的主角那样，有各种各样的冒险？”
薇薇被他逗笑了。小德里幕再三推脱，薇薇才收下他的调理剂。
此后，德里幕的调理剂都给了薇薇。
他喜欢薇薇？不，这些都是借口。他只是不希望自己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学姐离开他。更何况，薇薇学姐根本不喜欢总理大臣。
他不明白，当初双眼放光，说想要嫁给卡茨大人的薇薇学姐，为什么最后如牵线木偶一样，失去灵魂，只会麻木地重复“我是要嫁给总理大臣的灵师”……
他问：“你喜欢总理大臣吗？”
薇薇机械地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
薇薇木然道：“我是要嫁给总理大臣的灵师。”
德里幕终于受不了了，大喊：“不，不对！你不喜欢他！……对了！我喜欢你，薇薇！我喜欢你！你先看看我好不好？”
少年笨拙地告白，企图用这样的话语唤醒她。
“我是要嫁给总理大臣的灵师。”
疯了！她疯了！德里幕睁大眼睛，无助地跑向一位神使，哀求道：“我喜欢薇薇，我要和她在一起，你能不能告诉联邦，她不喜欢总理大臣……”
神使低头看着这位漂亮的少年，弯腰，极为温柔地抚摸少年的脑袋。
他微笑道：“德里幕阁下，这个年纪确实容易动情。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德里幕的眼睛渐渐盈出泪水：“你没听到吗？她不喜欢总理大臣！我喜欢她！我要求取消他们的婚约！”
神使笑得更温柔了：“阁下，您将来也会有一位优秀的伴侣的，先不着急。”
德里幕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找了很多人，得到的都是这样的回复。更糟糕的是，薇薇已经不再和他交流了，她甚至连眼神都不会给他，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不知是在看花，还是在看云……
德里幕觉得薇薇病了。
但所有人都对此没反应。
后来，薇薇在婚礼前被禁止与任何人见面。
婚礼开始了。
婚礼结束了。
德里幕窝在昏暗的房间里，幽幽地看着光脑上的婚礼新闻。
他失去了一个朋友……
他有预感，很快，他也会失去自己……
……
牵机听完这个故事，很快锁定最可疑的线索——灵力调理剂。
她作为灵师，可从未听过需要什么东西维护灵力天赋！
牵机：“你用过灵力调理剂吗？”
她看向德里幕颇具灵性的眼眸。
“用过几次。”德里幕不觉得是调理剂有问题，毕竟大家都在用，别人都很正常……
“用完是什么感觉？”
“有点困。”
“会做梦吗？”
“记不太清了。”
牵机将茶一饮而尽，随后站起。
“来这，我为你检查一下。”
检查？怎么检查？德里幕听话地站在牵机面前，双手乖巧地下垂着，贴在腿边。
牵机运起灵力，轻而易举就在对方体内检测到某种异常物质。虽然存在于经脉中，确实有辅佐灵力回流的作用，但貌似对神识也起作用。
与一些控人药物极为相似。好在，量不多，还没到控人的程度。这个剂量刚好辅佐灵力回流，利大于弊，不必逼出。
“牵机，检查的结论是什么？”
牵机看向德里幕扑闪扑闪的翡翠眼睛。
“以后，不要再用那个调理剂了。”
德里幕：！！！
未等他说话，敲门声就响起了。
“德里幕阁下，牵机小姐，墨无少校已经回来了。请两位开门。”
牵机指了指自己的脸，无声道：“表情。”
德里幕立马揉揉自己的脸，坐回座位上。
牵机开门，就看到连锗冷峻的面庞。他目光精准地锁定坐在沙发上的德里幕。
“我们该回去了。”
德里幕点点头，走到连锗身边，异常安静。
连锗怀疑地瞥了牵机一眼——牵机小姐跟他聊了什么很深沉的话题吗？
牵机坦荡地接过他的眼神——灵师之间的谈话罢了。
连锗收回视线，护着德里幕离开。
他们走后，连锗身后的墨无才露出身影。牵机走出茶水间，故作自然地整理身上的衣服褶皱。
“这里的茶还挺好喝的。”
刚拿到完整报告的墨无，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眼前的这位灵师小姐，牵机，李牵机小姐，比他和那个人以为的还要复杂。
她是一个纯种人类。早已灭绝的纯种人类！
她身上的基因，能造福整个上宫！前提是，她将经受许多实验，甚至会……改造成繁殖卵巢，批量繁殖实验体……
他想起十八年前那场被联邦压下去的，臭名昭著的活体实验，再看向牵机干净无暇的脸庞。
他心里犯恶心了，对联邦犯起了恶心。
墨无复杂地看着牵机。
“我们回去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