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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公主!公主您在哪儿啊?”宫殿之中传出婢女们焦急地呼喊,我藏在花园里一座假山之后,并不理会她们的声音,眼见是要往这边来了,我趴着身子悄悄逃了,并不想现在就回玉芙宫。

    母后的生辰快到了,宫里虽说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并不缺好东西,然而我知道母亲的最爱不在宫中,昨日便想着去最闻名天下的揽月阁为阿母买生辰礼物,我早已联系好贺兰修,这位公子哥平日里爱玩爱闹,是个“洛阳通”,京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儿都是他讲给我听的。想是他应该像往常般在宫门口等我了吧。

    我提起裙摆,正准备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出去,却看到父皇身边掌事的康公公领着一行人往玉芙宫赶,而他形容关切地对打头的那位少年说些什么。

    我心下好奇,往日里从未在宫廷宴会上见到过这人,他与母后又有什么联系呢?我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候,我不过十岁,正是孩童心性,只知道出宫机会难得,况且阿修已在等我,想着还是先为阿母买诞礼,回来再让阿母为我解答疑惑,心下大定,便循着小径向宫门方向走,将这些人抛在脑后,并不知道那人以后将会给我的人生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伴着我脚步的只有我脸上挂着的笑容。

    “阿修……阿修!”我提高音量却又怕侍卫听见,只盼那呆瓜与我心有灵犀,赶快看见我。

    “小阿月!你可算来了!我们快走吧。”阿修高兴地说,我此时正是小宦官的模样,便按照之前计划好的,埋首跟在他的身后。十三岁的少年鼻梁高挺,剑眉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身躯凛凛,有万夫难敌的威风。只见他微微昂首,拿着他父亲的腰牌说道,

    “我是大司马贺兰循的儿子,遵长乐公主之命,带这小黄门出宫置办皇后的寿礼,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侍卫长接过腰牌对贺兰修行了一礼,下令放行。我跟在他身后偷笑他狐假虎威,等到出了宫门后,我不再顾及旁人,开怀大笑,他只轻轻在我脑袋上一敲,敲完后,便是自己也忍不住,和我一同笑了起来,只怕旁人都把我俩当做傻子。

    “阿月,我们这会儿先去揽月阁吧,最近他们从西域进了一批好货,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你不是一直在找那把传世名琴,想把它献给姑母吗?”他自信一笑,脸庞显出酒窝,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狐狸样,并不先开口,只用那双桃花眼笑盈盈地盯着我。

    我斜乜了他一眼,“哼,买什么关子?你不说本公主自己去寻就是了,况且……我猜也是在揽月阁。”说完,信心满满地盯着他。

    “哎哟,你个鬼精灵!” 他盯着我说,脸上却是不由自主的笑着,又说道:“那小的便侍奉公主殿下一同前往揽月阁吧。”

    我摆起公主的架势,说道“那起驾吧。”

    一通笑闹后,他牵着我来到揽月阁前。一路上我见着新奇的玩意儿,总忍不住拿起摆弄一番,他跟在身后也从不需我开口,凡是我稍感兴趣的都命人包起来。进阁后,他似是已联系好了的,东家一看见他,一边笑吟吟地迎上来,一边吩咐手底下的人去将焦尾琴取过来。

    “贺兰公子,您要的焦尾琴早已备好,只等您派人来取。”东家说道。

    “你这事办得不错,明日便去府上领赏吧。”贺兰说着,递给了他一块腰牌,原来他早已安排妥当,我心里欢喜,面上也透着开心。

    这焦尾琴一抬上来我便知道是真品,母后爱琴,父皇爱屋及乌,搜罗天下名琴,稀世珍宝如流水般往玉芙宫里送,唯独那把被称为南朝皇室之宝的焦尾琴自南朝琅琊公主殉情后便不见踪影。这把琴是由汉朝的蔡邕亲手而制,相传他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有尚留有焦痕,故取名为“焦尾”,而“焦尾”以它悦耳的音色和特有的制法闻名四海。后来这把琴流落到了南朝,被乐坊中的伶人献于皇室,此后深藏宫中,而琅琊公主擅琴精舞,外貌秀丽非凡,胆识过人,曾以身救父,故深受南朝世祖宠爱,将焦尾赐予她,可这样一个外表秀丽的女子,在听闻驸马造反被杀的消息后,自焚殉情,传说,这位奇女子在火中最后演奏了一曲她与驸马的定情之曲《凤求凰》,之后便香消玉殒,最后一缕香魂伴随着焦尾琴一起消失在了世人眼中。

    听完故事,我心中不忿,这样一位有情有义的女子,何必为了男人而结束自己的性命呢?若驸马被冤枉,琅琊公主更因重新振作,寻找驸马被冤枉的线索,早日为他洗清冤屈,若造反是事实,又何必为这样一个叛国之人放弃性命呢?那时的我太年幼,并不理解琅琊公主被至亲至爱者欺骗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因为焦尾琴而逐渐与琅琊公主的命运所交织。

    拿到琴后,我喜爱非常,心下那点关于这把琴为何流落到西域的疑惑也逐渐消失。近日不知因什么事,母后郁郁寡欢,终日不见笑颜,只盼着这把琴能让母后开怀。

    阿修劝我早些回宫,听随从来报,今夜玉芙宫似有事发生。回宫路上,他告诉我,以后一起玩儿的时间多得是,他也会进宫来找我的,这段日子先安分待在宫中。天色已晚,我点头与他告别,侍女知秋正在门前等我,见我回来,急忙迎上前来,

    说道:“公主,您可算回来了,今日宫中有大事发生。”神色却是说不清的复杂。

    “好知秋~我这不是回来了嘛,阿母肯定等急了吧,快让我进去,我有个好消息要说与阿母听!”我牵着知秋的衣袖,边拉着她走边撒娇说道。

    哪知她正了神色,告诉我“公主,先去换身衣裳吧,娘娘见了您这身打扮必定是要生气的。”

    我路过寝宫门口,隐约听见里面的谈话声,不过因着是私自出宫,让母亲担心了。我自知理亏,就先回房梳洗打扮了,重新妆点过后,又才来到母后殿里,还未踏进便听到母后低低啜泣的声音,我万分担心,阿母一向要强,又怎么会哭呢?

    正准备进去,便又听到她说:“如今你父母俱失,我与你的母亲少年时一向亲近,你舅舅将你送到我这里来,也是觉得心里愧疚。从前他便不喜你的父亲,一个南国质子,本就身份尴尬,却在那年琼林宴上博得你母亲的青睐,你阿母决意要和他在一起,甚至不惜抗旨也要与他私奔。你母亲是你舅舅最心疼的妹妹,原本就定了独孤家的长子独孤翊,可是你阿母竟死也不肯,硬是要与那司马渊在一起。”说着,阿母便又深深叹了一口气,眼中泛起再度泪花。

    “你阿母天真,一心想与刘渊长相厮守,可是……南人朝廷谲诈多端,你阿母在奸人的鼓动下,在太华殿前生生跪了一天一夜。你舅舅于心不忍,下旨放他们南归,只有一个条件。”阿母的眼神里透着痛苦,缓缓说道

    是什么呢?我在幕帘后听得入神,心里也在暗暗思索。

    “放晋王司马渊南归,泰安公主…永世不得再入北朝。”说罢,母亲仔细地看着那男孩,又说道“临儿,你不要怪你舅舅,他也有苦衷。当初为这事,前朝后宫都不安宁,宗亲大臣皆反对这桩姻亲,你舅舅并不好做,这已是他想到的万全之策。”

    只见那少年的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却尽量不让它们落下,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道“舅母,临儿都明白,要不是舅舅,孩儿在南朝已被那奸妃所害。”

    “临儿,你那阿父实在是狠毒!你的…你的母亲”阿母哽咽着说道“是那样的金枝玉叶,竟然被他和那个贱人折磨致死。我恨得真想啖其肉、喝其血!那两人辜负你母亲那般玉一样的人,是一定会下阿毗地狱的!”

    天吶,原来他就是那位姑母的血脉,我捂着嘴,生怕口中的惊呼被其他人听见了。

    尽管遭遇天崩地裂似的打击,此时的刘临还没有长出铁石心肠,还不是后世人人都害怕的修罗。此刻,他已泪流满面,被阿母紧紧抱在怀中,口中痛呼“阿娘!阿娘!”其声肝肠脆断、哀哀欲绝。

    在偷听的过程中,我心疼这少年的身世,我气愤那负心薄情的刘渊,我感伤那金尊玉贵的公主的命运。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捉弄人呢?

    母亲擦干眼泪,对刘临温和的笑了笑,说道“临儿,我和你舅舅商量好了,今后你就安心住在舅母这儿,你的寝宫我早已安排人收拾妥当。我还有个顽皮的小丫头,叫映月,今后你就当他的哥哥,她就做你的妹妹,好不好?”

    司马临擦干眼泪,撤了一步,双膝跪地,“舅母,您和舅舅的大恩,侄儿一生都不会忘记,您们的女儿也就是我的亲妹妹,我会永远保护她。”

    母亲赶紧将他扶起,关切地说道“什么恩不恩的,今后都是一家人了。不过圆圆却是个调皮的,等会儿你便见着啦,要是知道以后有人这样护着她,她不得飞上天吶。”

    我绞着帘子,脸上略带红霞,气气地跺了两脚,坏阿母,哪有当着外人揭短的呀。

    “时间不早了,你连日奔波肯定累极了,今日就早些歇息吧。”母亲说完便唤了辛夷姑姑进来,吩咐她将周临带下去休息,周临行完礼,便告退了。

    正当我还在回味今天听到的内容时,就听见阿母温和而威严的声音从室内传来,“圆圆,你今日又去哪里顽了,宫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是不是又同那贺兰家的小子一起出宫了?”

    我鹌鹑似地走到室内,看见阿母正端坐在围枰上,诺诺回答道“回阿母,儿臣今日出宫是想为阿母买诞礼。”看了看母亲的神色,尚可,便壮起胆子又靠在母亲的身上,继续说道“阿修打听到,焦尾琴有了踪迹,就在洛阳城的揽月阁,。儿臣今日正是为母亲买宝贝去啦!阿母莫怪~”

    “你呀你,真是让我不放心”阿母戳了戳我的额头,我索性拦腰将阿母紧紧抱住,想到司马临凄惨地哭声,心想‘阿母是世上最好的阿母,可千万不要离开月儿啊。'

    “鬼精灵,说说吧,都听了多少?”阿母轻拍着我的背,问道。

    “嗯……都听到了”,我可怜得眨巴着眼睛,每次犯错后,只要我用这样的眼神看着阿母、父皇和阿修时,他们再生气也最终都不生气啦。果不其然,阿母看到后,捏捏我的手臂,“你个滑头,每次都用这招。”

    “圆圆,你姑母是个可怜人,一腔真心给错了人,不到三十岁就香消玉殒,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她生前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从小与你父皇相依为命。那年你父皇不慎感染瘟疫,是你姑母拼了命去先皇御前恳请太医为她阿兄医治,也是她没日没夜地照顾你父皇。”说着母亲陷入沉思,我也倚在母亲身旁,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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