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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莉急匆匆撞进白兰地办公室的时候,年长者还在和什么人通话。女孩听见两人讨论某人的去留,讨论留下的烂摊子由谁来接手,她听出苏格兰威士忌这个单词的尾音,急促又轻快地咽回肚子,带起一阵战栗的肃杀气。白兰地似乎对她的闯入颇有微词的样子,推推眼镜,泛着白光的镜片下男人皱起眉。
于是她咽下口水摆起首席研究员的架势,“白兰地,”雪莉问,“那边是琴酒?我要和他通话。”
只有颤抖的声音在暴露她的急切。
白兰地对她摆摆手,捂住话筒把手机从嘴边移开,“真抱歉雪莉小姐,我正在为自己争取权益呢。”他说,声音里竟然也有些罕见的,从不曾表露在女孩面前的怒意,“喝杯水,在旁边等我两分钟可以吗——我想你的疑问我也可以为您解答。”
是送客的意思。
小研究员一下子气急,紧走两步争抢男人手中的通讯设备,“等你说完苏格兰的尸体都回到我的解剖台上了,”她冷笑,伸手去够那部手机,不顾白兰地的阻止提高音量,“琴酒?琴酒!你为什么答应那个阿尔伯特的要求?你就这么把苏格兰抛下不管了?”
然后她听到电话那边的人哼笑一声。“听见了?白兰地,”琴酒说,“这就是为什么我让她来坐这个位子。”
然后电话被挂断,雪莉没有得到回应,僵在了白兰地身前。
白兰地在她的头顶深吸了一口气。雪莉抬头看他,白兰地也正好朝这边瞥过来。目光里似乎带了怨憎?敏锐的女孩汗毛炸起一瞬间,但这老狐狸一向虚伪得很完美,片刻恶意消失得太快,几乎让雪莉以为只是她的错觉,年长者又恢复到原先的自持。于是小研究员不甘不愿地从白兰地身边退开,低头咬了咬唇,又把目光聚焦到这人身上。
因为她确实是来讨个说法的,琴酒的最好,其他知情者当然也行。苏格兰和琴酒两个当事人都联系不上,莱伊那家伙的情报源比她还慢——她确实已经努力过一轮了,遗憾的是也只得到了各路人马语焉不详的糊弄。她需要真实可靠的信息,她需要知道琴酒为什么可以随随便便舍弃一名同级的代号成员,而且还是苏格兰。怀刃沉沙,到底是boss的命令还是琴酒的决定?她需要知道这些。
“那你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女孩抱起胳膊发起新一轮的质问,“琴酒做出这种决定的原因?Boss是否知情?”
她看着看着年长者扶眼镜又调整领带,清了清嗓子恢复条理。“我早告诉你琴酒不会回答你这些。”他说,转身把已经息屏的手机扔在桌上,按了按眉心。
“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回答你。”白兰地耸耸肩,“你和苏格兰关系很好,恭喜,这让我损失惨重。”
“你还能损失什么吗?”雪莉忍不住出言讥讽,“现在损失惨重的只有一个人——”
白兰地竖起食指阻止了雪莉的话语。
“别这么激动。”白兰地说,沉下目光,“我会回答你,但是如果你再这样失礼地质问我,即使你姓宫野我也要把你赶出我的办公室。”
雪莉张了张嘴,最后咬着嘴点了点头。
这样乖顺的做派是白兰地喜欢的样子,于是他缓和了神色。
“即使你没听过阿尔伯特,也应该知道田中。”白兰地说,他四处张望了下,从桌上拿起水壶倒了杯水。
“半年前你负责的A线实验开始合并神经领域的研究,那批美沙/酮就是田中制药搞来的。”
听见某个关键词的瞬间,雪莉咬住了嘴唇。她明白白兰地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阿尔伯特重要吗?重要,因为他手里有一支走私线,从中欧到墨西哥湾,安全可靠,而且并不是属于田中商会,而是仅仅属于他个人。和实验紧密相关的话,是组织舍弃整个行动组也得捏在手里的东西,关于这点我和琴酒都是一样的解答,”白兰地吹了下杯中还滚烫的水,“——就算你问到boss那里也不会变。”
开水在空气中冒出白色的烟雾。雪莉攥着实验服的衣角,半天没有说话。是的,他们所有人说到底也只是随时可以被消耗的家伙,为了达到那个最后的目标,但是,女孩想,难道就必须得是苏格兰先于他们几个牺牲吗?
…还是以这么可笑的方式。
她想起苏格兰平静的笑颜。
他们上次见面是在三个月前,苏格兰带来了宫野明美,而莱伊代替了琴酒的工作,在旁边掐表计时。在两姐妹交流之间苏格兰是负责温柔微笑然后旁观的那个,因为他坚持不当传声筒,所以充当了在两人之间牵线搭桥的角色。“要是我时刻都可以转述你们想交流的日常,那么你们就不会那么迫切于见面了。”苏格兰这样解释,用手在半空中挥出圆弧,似乎是在描绘他话语里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得要有个念想,有个目标,才有过下去的动力。”
她又想起苏格兰在审查期生生给自己培养出来的烹饪的爱好。为什么呢?雪莉突然感到难过。苏格兰明明是他们之间最努力活下去的人,为什么却总是他在遭受这些?
“…但是,”雪莉抬头,“阿尔伯特…也没那么重要才对。重要的是那条走私线。”
白兰地哼笑出声。
“猜对了,我的小公主。”他说,似乎对女孩罕见的杀伐果决感到赞扬,把那杯已经适口的水递给女孩,“你看,这就是为什么阿尔伯特提出交易苏格兰之后,琴酒立刻就答应了。他在那一秒就决定留下走私线而非阿尔伯特——他不是也和苏格兰一起长大么。至于苏格兰?”白兰地假笑,“明摆着的,琴酒信任他。”
而雪莉没有接下这杯水。
女孩摇了摇头后退一步,“有什么区别呢?”她问,“苏格兰依然要被送进那个人手里面临危险。就算这被琴酒算成一个任务,那也是最危险的那种,苏格兰面对的任务对象对他有明晃晃的敌意,他还是可能会受伤,甚至…”
“当然有区别。”
白兰地笑,把那杯水转回手里,“如果琴酒是想要把苏格兰舍弃,那么我们的小苏格兰大可以反抗,逃走,甚至背叛;但如果这只是一个任务——”
“他就只能尽可能地去完成它。”
在女孩骤然惨白下来的脸色前,白兰地似乎颇为愉快地笑了。
“别这样看着我,雪莉。你得向你妈妈学习,她从来没有把慌张表现得这么没礼貌过。”他说,“你不爱喝白水?那你现在喜欢喝些什么,我让人去准备——你和小时候也不大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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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室透走进酒吧的时候里面没人。他把这间灯光昏暗的空间当成自己的领地一样自得,走进吧台内部,在酒柜里精挑细选了一支30年的月影,打开的瞬间酒香和茶香一起扑鼻。
然后年轻的侦探从冰箱取出块差不多方型的冰加进杯中,把这支市价近万美元的格兰菲迪直接倒进杯中,抿了一口,对其中格外辛辣的部分撇撇嘴。在意识到自己喝不惯这个味道之后,安室透干脆利落地把这杯酒推向桌边。
于是格兰菲迪走进来之后就发现了这杯给他准备的酒。他看向那个被拆了封的瓶子,神色复杂地转向正在用吸管嘬可乐的家伙,“你知道这支是苏格兰的酒对吧?”
金发的侦探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他也没给过我好脸色。”格兰菲迪知道他说的是谁,“那就也不差这一瓶酒。”
于是格兰菲迪短暂地被逗笑了一下。
“我去联系了田中杰西卡。”他说,快速进入正题,“杰西卡小姐一直对当年田中东和急病去世的事有很多质疑,更别提那份只是简单交代了继承人的遗嘱。她愿意和我们合作,不光是田中制药的归属,还有当年的真相。”
安室透挑了下眉,“意思是我有活可干了对吧?”
“是的是的,侦探先生。”格兰菲迪垂眸笑了下,“我们需要保证在我们杀掉阿尔伯特的时候,田中商会和组织的合作不受影响,而那条由阿尔伯特死死攥在手里的走私链也到手。”
“愿意提供帮助的人有多少?”侦探咬着吸管含糊地问,脑子里一刻不停地思考着计划。
“我和莱伊两瓶威士忌,雪莉姐妹,和杰西卡小姐。”格兰菲迪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当然,还有你们几个,小阵平说必要的时候他也可以提供一点技术支援。”
年轻的侦探挑眉,“这样一数,我们的人手还挺富裕的嘛。”
杯中可乐见底,他吐出吸管,从兜里掏出一沓名片,“让杰西卡小姐联系我吧。”他说,故作深沉地笑了下,“让她看清我的定价再预约哦。”
然后两人之间沉默了几分钟。
“…小降谷,”萩原研二抬头,唇色有点发白,“我们真的要让景老爷掺和进来吗?”他说,“这件事…对哥哥酱也算是无妄之灾,更别说小诸伏…”
而侦探拍了拍他的肩。
“没有办法了,他已经掺和进来了。”金发的公安说,“信任他吧——我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