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和纪舟约在茶馆包间见了一面，我告诉了她这些数字背后真实的含义。

    纪舟脸色平静无波，她说：「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分数会这么低。」

    我：「按照前世的时间线，再过半个月，联邦会公开综合评价算法，你猜猜女性的生育价值权重是多少？」

    纪舟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抖着嗓子问：「多少？」

    我摇头，伸出了右手，五指张开。

    「50%。」

    在军方的综合评价算法中，女性的生育价值权重为50%。

    这就意味着，在满分为10分的评分里面，女性的生育价值独占5分。

    纪舟讽笑：「那我这种不婚不育的呢？生育直接0分，然后满分就剩5分了是吧？」

    我：「你分数格外低，可能还有一个原因——你组织过平权的游行，当时留下了案底。」

    纪舟敏锐地眯了眯眼，「所以，这不是算法决策失误，这根本就是一场......筛选。」

    军方在有意筛选出生育意愿高、听话、认知低下、不会反抗的女性。

    我们再一次沉默了，我看到纪舟眼里逐渐漫上浓重的失望和恼恨。

    她说：「我订了去神农架的票。」

    我皱眉：「那不是变异巨峰出现的地方么？」

    纪舟点头：「既然早晚都是死，不如去亲眼瞧瞧异种的起源。」

    她笑了笑，笑容里有一种慷慨赴死的释然。

    6.

    联邦军方秘密从其他省市接了大批高分公民进入首都。

    同时，联邦借口首都要进行一场大基建，把首都的低分公民迁出到了新一线的K市，一个著名的宜居城市。

    联邦赔付了他们大别墅和百万拆迁款，被迁出的民众天天在网络发帖子炫耀，引来无数人艳羡。

    耀祖也是被迁出的一员，街道办把房本拿给耀祖的时候，耀祖乐疯了。

    他要求和我离婚，「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发达了，你这个糟糠妻也该下堂了。」

    我笑得情真意切：「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很多和耀祖一样的无知民众在K市挥金如土，过得那叫一个潇洒。

    直到K市一夜之前出现大批变异的食人动植物，而军方拒绝出兵，民众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们被放弃了！

    而像纪舟这种打黑工的，同样在被放弃的三分之二里面。

    网络上出现了一些抗议，要求军方优化算法，他们认为军方的算法存在重大决策失误。

    「我是顶尖名校毕业，凭什么我的评分不到5，而那些野鸡学院的能拿到6点多？」

    「我是光学设计工程师，首都龙头企业都要外包项目给我！联邦不应该粗暴判定我是无业游民！」

    「联邦连我这样的高知人群都要淘汰？」

    事实确实如此，存在大批像纪舟一样高学历的女性，她们虽然依靠打黑工得到不菲的收入，但是联邦对于她们的职业判定是无业。

    因为她们并未和企业形成雇佣关系，自然也没有任何企业为她们缴纳五险一金，所以在明面上，她们都是无业游民。

    与此同时，网络也出现了不少恶臭言论。

    「还高知呢，一群大龄剩女，本来就没有什么价值」

    「对啊，谁让她们当初自私自利不结婚不生育，活该被放逐」

    「谁让她们眼光高，现在好了，想嫁也嫁不出去了」

    「一个女人，不结婚不生孩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去死」

    这种发言，前世也有不少，还被无数人奉为圭臬.....

    要不是大部分高学历、高认知的女性被放弃了，能轮上这种人么？

    偷来的东西不安心，当然要疯狂踩。

    有人人肉了这个发言极端的用户，发现该用户是个高中肄业的厂妹，同时也是个四胎宝妈。

    而她的评分竟然有6.723，

    这激起了更多人对算法公平性的质疑。

    我叹了口气，太正常了。

    她能生四胎，说明她身体素质好，生育意愿高，如果军方直接给了她生育占的5分，剩下的指标，她只要不太烂，很容易拿到6分以上。

    7.

    不管网络上有多少惊涛骇浪，都不重要了。

    在K市出现大量变异动植物之后，西南、东南、西北......越来越多的省市也出现了大量变异种。

    网络上每天都在死人，各种血腥的视频到处传播，无数民众咒骂联邦。

    但他们没有热武器，除了咒骂，什么也做不了。

    而首都也筑起了铜墙铁壁，除了军方，所有人只出不进。

    凡是试图偷渡进安全区的，会被哨卡士兵直接射杀。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和纪舟失去了联系。

    ——通信中断了！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缅怀纪舟，因为进入秩序崩塌的安全区，也就意味着议会失去了道德约束。

    ——进入安全区，只是地狱的开始！

    安全区内的民众有四个阶层，军方和议会权贵、富豪、高级技术人员和底层废料。

    民众中依靠分数划分三六九等，秩序的重建同样依靠分数。

    在安全区内7分以下是底层中的底层，他们大多数没有一技之长，只能被分配去做体力劳动。

    安全区建立之初，很多矿区能源开采的设备都不完善，无数人死于矿井崩塌。

    联邦视而不见，军方只会镇压闹事儿的家属。

    7-8分大部分是高级技术人员，能有着相对体面的工作和收入。

    这一世，因为我ID分数远高于上一世，所以很顺利入职了军方的研究院。

    即便高分女性稀少，联邦仍旧对我们仍旧缺乏最基本的尊重，议会甚至出台了强制生育的草案。

    「适龄女性除子宫发育畸形外，均应履行生育义务，否则，生育办将采取强制措施介入。」

    我为了寻求庇护，不得不生下一个孩子，是个私生子。

    看到性别的那一刻，我松了口气。

    幸好，他不用像我一样承受诸多不公，整日担惊受怕。

    得益于军方研究院的这份工作，加上孩子父亲的庇护，我得到了一些豁免。

    相对于大部分女性，我活得还算滋润。

    8.

    进入安全区之后的第二十年，联邦发现，新生儿智商出现整体大滑坡。

    最先提出这一问题的是一位中学教师，他说：

    「现在高三的孩子大部分连初二年级的教材都理解不了，物理理解不了磁聚焦，数学理解不了极值点偏移。」

    「他们的家长，尤其是孩子母亲，本身就存在低学历、低认知、低素质现象，不仅无法为孩子提供辅导，甚至对孩子粗暴打骂，导致青少年心理问题严重。」

    「也许，从小学就应该进行分级教学，给智力低下的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

    这一论调遭到了大批底层女性的抨击，也是这个时候，大家发现，她们大部分连本科都不是，甚至有不少是早早就混社会的小太妹。

    她们缺乏最基本的知识和教养，仅仅是因为早婚早育才得到了进入安全区的资格。

    曾经社会里底层的男性，比如耀祖，在一开始就被联邦抛弃了，因为他们无法为安全区创造价值。

    而同样混迹于社会底层的小太妹，她们很多人还不如曾经的底层男性，如今却依靠子宫进入了安全区。

    于是，男性愤怒了。

    「做女人就是容易啊，双腿一张，要什么都有。」

    「我就说我儿子咋这么笨，都怪他妈的劣质基因。」

    「看完兄弟们的话，气得我打断了我家中专婆娘两根肋骨。」

    「打死她算了，反正是智力低下。」

    在一通厌女、虐女言论之后，有人提出：

    「军方当初的算法有问题，很多高学历女性都被筛掉了。」

    「对啊，当初那帮不结婚的不就是因为读书多了，心才野的么？」

    我看着一条条的评论冷笑出声，和前世一样，他们开始质疑算法了。

    联邦当初本着生育价值出发，主动抛弃了大量高学历、高认知女性。

    现在，终于被反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