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这张脸，这张年轻白嫩的脸蛋，如果忽略掉竖瞳和蛇信子，这就是纪舟！
怪物歪了歪头，嗓子里挤出嘶哑的一句话：「啊，好久没人这么喊我了。」
她猛地掐住了我的脸，细细端详，「好眼熟啊......」
她垂眸想了片刻，忽然笑了。
「是你啊，谢见青。你怎么老成这样？都有鱼尾纹了。」
我抖着嗓子：「你没死？你还成了......异种？」
纪舟慢悠悠把我放在了她的尾巴上，用尾巴尖圈住我的腰。
她靠在个半塌方的楼板上，懒洋洋地啧了一声。
「啊......说来话长......」
纪舟在秩序彻底崩塌之前，坐着飞机去了神农架。
神农架潮湿炎热、布满瘴气，外围的花草已经进化出了锯齿。
纪舟砸死了一条变异不久的小青蛇，吃了青蛇脑花里一颗光华璀璨的墨绿色晶核，之后就得到了一些蛇的能力。
纪舟意识到了进化的真相！
此后，纪舟在神农架有意狩猎，吞噬了很多异种，她也变得越来越强。
她的容颜几十年不变，大概也是因为吞噬异种，进化出了长久的寿命。
事实上，几乎九成九的人类都死在了异种嘴里，只有很少一部分得到了进化。
得到进化的人类中，在从神农架杀到首都的过程中，会吞噬掉更多异种。
这就又有九成，在疯狂的吞噬进化之后再也无法保持人形。
而军方懦弱不堪，固步自封，龟缩在安全区，根本见不到纪舟这种人形异种。
这也就是为什么联邦始终无法窥破进化真相的原因。
听到最后，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来人类的出路从来不在安全区，那这么多年，安全区的人类算什么？苟延残喘吗？」
「真的是......可笑啊......」
一种巨大的荒谬和怪诞将我淹没，我捂住脸，弯下腰发出了尖利的笑声。
纪舟就这样静静望着我，看着我笑得泪流满面。
笑到最后，我听到自己用极度冷漠的声调说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事实。
「所以说......进入安全区只有一个结局——进化停滞！」
天灾频生，异种横行，这是一场从零开始的物种进化。
人类必须进化出强健的身体才能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活下来。
前世和今生，军方都依靠引以为傲的科技筑起了铜墙铁壁，人类龟缩在安全区，错过了最好的进化时机。
其他物种在吞噬进化，人类却拒绝进化，躲进安全区苟延残喘。
当外界物种互相吞噬而进化出坚硬的外壳、强悍的体魄、矫健的翅膀之时，人类还只是孱弱的人类。
如今科技倒退、能源枯竭，等待人类的只有灭亡！
12.
纪舟把我放到了地上，她冷漠地看着我。
「你走吧，我最多保证我不吃你，但也不会保护你......事实上，在全球进化后的世界，孱弱的人类不配活着......」
我抬头，再次对上了那一双无机质的竖瞳和年轻的脸蛋。
看来吞噬进化不仅让她得到了强悍的身体，也让她继承了爬行动物的冷漠和凉薄。
我搓了把脸，既然从前是我选择错了，那就——纠错。
我在病态畸形的安全区如履薄冰地活到现在，不是为了给异种当口粮的。
更何况，上天把纪舟送到了我身边。
这条活路我若是不试着走一走，岂不是辜负了这般机缘巧合？
我抬头看着纪舟：「蝼蚁尚且偷生，我不甘心去死......纪舟，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帮我，我要进化。」
她烦躁地拍了拍尾巴。
「谢见青，这是末世！你跟我谈情分？何况，现在的异种和当年的小青蛇可不一样，就你......」
她说到最后，嗤笑了一声。
我知道，她在嘲笑我的自不量力和异想天开。
我忍着惊惧，抓住了纪舟湿冷黏腻的尾巴尖。
「好啊，不谈情分，我们谈谈利益。纪舟，我在军方研究院供职了二十七年，你不好奇人类的底牌吗？」
「爆破装置可不止一个......这次没能炸死你，那下一次呢？你就不怕下一次你正好在爆炸范围内？」
纪舟忽然笑了，「啊哈，谢见青，这才是能在末世活下去的样子！」
她说罢，扭着大尾巴冲向了不远处的巨峰。
她竖起尾巴，以雷霆之势把食人蜂拍到了地上，末了，她又伸手撕碎了食人蜂的透色翅膀。
她把食人蜂扔我我面前，努了努嘴嘴，「就它吧，证明给我看，你配活着。」
食人蜂没了翅膀，但仍旧可怖。
它有半人高，腹部长着一米长的毒刺，六条毛茸茸的腿上全是坚硬的倒刺。
我凭着一腔孤勇，攥着匕首纵身扑去，它的一条腿也顺势勾上了我的小腿肚。
倒刺从小腿肚穿出，我手里的匕首也在这个时候刺进了它的复眼。
这场决斗，最终以我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为代价结束了。
我知道，如果不是食人蜂被纪舟撕碎翅膀受了重伤，十个我也弄不死它。
我拖着一条短腿，爬向食人蜂尸体，拿刀剖开了食人蜂的黑色脑壳。
一颗流光溢彩的黑色晶核被我挖了出来，我毫不犹豫吞下。
一股暖流自胃部升腾而起，我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慢慢感受着这股暖流。
巨峰的毒刺戳瞎了我的右眼，而且在毒素影响下，我的左眼视力也急速下降。
我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啊，我要是瞎了，就去吞一个变异蝙蝠，依靠高频超声波来回声定位，感知世界。」
话音刚落，我的背部忽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人拿刀拨开皮肤，在骨头上反复刮擦。
紧接着，腹部也开始疼痛，像是肠子被扯出来打了个结。
我捂着肚子痛苦嚎叫，被疼昏过了无数次。
意识朦胧间，我看见纪舟盘起尾巴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但依然守在我身边，终究还是没有离开。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当剧痛稍稍减轻，我反手摸向背部。
在蝴蝶骨下方，我摸到了两对儿透色的翅膀。
我振翅飞向空中，这才发现腹部也长出了小臂长的锥形毒刺。
毒刺平时缩回腹部，只要微微用力就会弹出。
13.
作为交换，我说出了剩下的两个爆破装置的位置。
纪舟听过之后就离开了，并且拒绝了我的跟随。
她说：「异种的社会是最原始和血腥的，文明、伦理、道德、秩序......什么都没有。」
「我们同类相食，无人可信。」
「所以，谢见青，再见。」
没有纪舟的庇佑，刚刚进化完成的我，很快遭到了变异蜘蛛的袭击。
幸运的是，我打赢了。
不幸的是，我又废了一条腿。
双腿残废之后，我只有飞和爬两种状态。
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勤勤恳恳织网，用粘性极强的蛛网捆住猎物。
当猎物被捆住，我就会放出腹部的毒刺，狠狠蛰下。
有一次运气好，我的蛛网困住了一只异种甲虫，甲虫有着坚硬的外壳和极其变态的修复能力，对我的伤有治疗作用。
但可惜，我刚挖出晶核，就闻到一股陌生的气息。
是一个猫女，她进化出了一身蓬松的毛发，耳朵裂开形成附耳，双手指甲弯曲尖利。
如果不是她直立行走，我几乎会认为这是一只纯粹的变异猫。
她眼神哀伤地喵呜了一声，神奇的是，我听懂了。
「真稀奇啊，竟然还能看到没有完全兽化的人类。你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我扯着蛛丝慢慢后退，满眼警惕。
纪舟告诉过我，在吞噬进化的生存规则之下，我们可以吞噬动植物，自然也可以吞噬进化的同类。
猫女试图和我攀关系：「我的猫主子变异了，那是只缅因，它差点咬断了我的脖子。」
我不发一言，摆好了攻击的姿势。
猫女见我不为所动，终于放弃了伪装。
她开口：「晶核你分我一半，我也不白要，拿这个跟你换。」
她说罢，从身后草丛抓出一个被扭断了手脚的人类。
我看着那个人类，思考了几秒，答应了。
人类被猫女抛到了我身边，我打量着他。
中年谢顶，身上布料起了毛边，手上有老茧，大概率是7分之下的公民。
不管他的样貌有多么倒进胃口，他的血肉依旧散发出诱人的鲜美。
我默默想。难怪这些异种爱吃人，闻起来真香。
我堵住鼻孔，压抑住食欲。
我给他讲述了进化的真相，我承诺放他走，要求他把真相带给人类。
——这大概是我作为人类最后的一点良知。
14.
他先是震惊，之后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地向我保证，一定把话带到。
他的双手双脚被猫女扭到脱臼，我俯下身给他正骨。
我先给他正了一只手骨，低头给他另一只手骨的时候，异变陡生。
他右手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向我的腰间，拿走了我别在腰带上的匕首。
我迅速偏头，匕首落在了我的肩头。
他癫狂地大笑：「杀了你！吃了你脑子里的晶核我就能进化了！」
他扑向我，在匕首刺进我眼睛的前一刻，他顿住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只见我腹部伸出的毒刺刺穿了他的心脏。
属于人类的最后一丝良知，就在刚刚，被人类亲手碾碎了。
我扭断了他的脖子，把尸体扔到了其他异种的嘴里。
我振翅飞向坍塌的大楼顶部，漠然地看向安全区。
空气中传来一些奇怪的振动频率，那是其他异种在交流。
它们在计划第三次异种潮，我读懂了频率中包含的饥饿、亢奋、嗜杀......
这些异种，哪怕曾经是人类，在经过无数次吞噬进化之后，他们身为「人」的一部分早已消失。
人类抛弃了女性，进化也抛弃了人类。
毫无疑问，一旦第三次异种潮出现，安全区一定会被撕碎。
我不会去吃他们，但也不会去救。
也许在未来某一天，我会像纪舟进化出更强壮的肢体，和更冷漠情感。
到了那时，我大概也会抛去最后一丝道德伦理的束缚，开始同类相食。
但至少，不是现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