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末,空气还是燥热。
“列车已到站,请需要下车的旅客抓紧时间。”
林宜起身拿上行李箱下车。刚出车厢一阵风吹过,将林宜的头发和裙摆吹起。今天要赶车她特意穿的很舒适。白色半裙搭配薄针织修身外套,黑色的秀发散落在肩上。暮色已至,蔚蓝色的天空柔和又舒服。再次踏上这片故土,林宜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A市作为一个宜居城市,环境好,生活节奏慢。但是当年林宜从这里考出去后就很少回来了。大学那会忙着卷绩点,参加竞赛,毕业又保研去了南京的一所985,更是忙着写论文发文章,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和家人朋友聚一聚,现在由于工作原因已经有三年没回家了。这次回来,还是因为自己的好闺蜜何子瑜七年长跑的爱情结果了。
林宜此时拉着行李箱,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往出站口走去。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闺蜜陈汐打来的。
“一一,子瑜对象已经去出站口咯,我俩在家等你哦……”
“好嘞,我看到博哥了,半个小时到。”说罢林宜拉着行李箱向车子跑去。女孩跑起来带风,纤细的身影看起来毫不费力仿佛还是曾经那个八百米跑在第一的女孩。出站口车子不能停留过长时间,也不知道对方到了多久了。
“久等咯。”林宜在瞿博接过行李箱时顺嘴说道。
“这有什么?我也才刚到,今天你可是贵客。你们仨好好聚聚,我就不在家打扰你们了。”林宜听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瞿博和何子瑜的恋爱之旅那是相当曲折。何子瑜大三时,她妈妈和同事在办公室聊天时都提起自家有个上大学的孩子,于是一拍即合介绍俩人认识。何子瑜瞿博那叫一个闪恋,在网上聊了半个月见面就在一起了。属于是电光碰闪电,但是因为缺乏相处交往后经常因为琐事闹矛盾,每次何子瑜都是哭的稀里哗啦跟林宜陈汐诉苦,因此这俩没少劝分。如今能走到结婚这一步,也是因为何子瑜真的喜欢瞿博。喜欢这个东西就是很奇怪,遇见那个人的时,对方稍稍勾勾手就沦陷了。何子瑜是名义上的大美女,典型地东方长相,巴掌小脸上五官端正又秀气。柳叶眉纤长柔和,眼睛又大又亮,每每眨眼睫毛都像雨刷似的扑闪扑闪,鼻梁高挺,嘴唇总是嫩嫩的,永远都充满血色。有句话说得好,美女就是美女,连头发都是完美无瑕,何子瑜那一头乌黑茂密的秀发随手一扎都足以让美妆博主模仿起来出一期氛围感十足的扎发。
这个季节正是梧桐纷飞的时候。车子行驶在满是梧桐树的道路上,漫天飞舞的梧桐絮随风兜兜转转。
A市不大,林宜熟悉它的每个角角落落。多年前,刚刚高考毕业的林宜在那个炎热的暑假。骑着电驴串街走巷的送外卖的时候也是这样,梧桐果絮漫天飘舞,林宜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没少进梧桐絮……
电动车疾驰在正午的街道上,少女双手紧握车把。闭着一只眼睛只能用另一只眼睛看路。不一会儿,将车子行驶到一旁的小道。日光仿佛要把人晒化,汗珠顺着脖颈留下,林宜穿的防晒衣和长裤,也微微黏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身形。她双脚支地,揉起了眼睛。一会儿,车子又行驶起来。
“等会儿哈,我给你拿东西。”瞿博的话语把林宜拉回了现实。一回到A市这个林宜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城市,无数回忆也像碎片般向她涌来。
在把林宜送到地方之后,何子瑜准老公识相的走了,林宜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拿着瞿博给她们三个准备的吃的,都是当年她们见面时经常买的,闻着熟悉的味道,林宜才感觉真的回到了A市。
“麻辣烫,鸭血粉丝汤,炸串夹馍,章鱼小丸子,炒面,虾尾,蛋糕,奶茶,鸭锁骨鸭肠,还有一袋子零食。何子瑜你在焦虑什么?我博哥这么贴心,嫁给他不能受委屈的呀。”
刚一进门,陈汐看着林宜满手的吃的急忙发出好男人感叹。
“啧啧啧,都没人关心一下我吗?看见我不激动吗?不高兴吗?我多久没回来了,人家可是连家都没回就直接来找你俩了呢。”林宜看见那俩眼里只有吃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陈汐何子瑜一看这场面赶紧先来安慰一下忙里偷闲的城市精英。
三人的友谊从初中持续到现在。初一那年军训的时候,陈汐和林宜因为个头相近,站军姿的时候恰好在一起。八月末的日光还是很灼人,偏偏她们那一届的教官是真材实料的兵,在校领导激昂的言辞中逐渐变得铁面无私,试图靠一周的时间将她们练成学习中的战斗机体质——特种兵。
“站好了,军姿半小时,动的出来罚站,身体有问题的现在去跟班主任请假。”林宜她们班的教官野狼昂首挺胸,慷慨激昂地发布任务,林宜在后排站着都感觉他的唾沫星子要飞到自己脸上。
“不是吧,刚开始第一天就玩这么狠?”队伍中有人小声说着。
不料,这些话一字不落全都溜进了野狼耳朵里。“谁有意见?还有力气说再加时十分钟,站四十分钟再解散。
”这话一出,大家纵使心里再多不满也要忍到结束了再发作。
站在红光日头下,不一会儿汗水就浸湿了衣服。林宜自以为是个不爱出汗的人,但此刻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一句,“我的汗能从头流到脚!”
林宜体质算好的,但是也从没在烈日下如此操练,她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在跳,早就把人从教官到校领导到学校吐槽了个遍。现在给她一个键盘,她能把键盘敲报废。
二十分钟过去了,林宜视线能感受到旁边的女生开始小幅度晃动。下一刻陈汐就晕倒了,直接倒在林宜脚边。林宜身子站久了过于僵硬,导致她没有第一时刻把人抓住,等到人彻底倒地了,她把人扶起来。教官显然也是懵了,他仿佛突然醒悟了——眼前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兵。
托陈汐的福,原本还剩二十分钟的军姿,变成了原地休息。“大家表现得不错,先休息休息吧,都去喝点水。”
野狼总算说了句人话,现在可以变成野人了。
林宜跑去给陈汐和自己打了绿豆水来喝。喝了水俩人就坐在塑胶跑道中央的假草坪上聊起天来。就这样她们成为了班里第一对好朋友。
后面这个二人团体又加入了一个小伙伴。陈汐是走读生,林宜和何子瑜是住宿生。有一天晚自习,林宜因为家里的事情心情很差,何子瑜出来上厕所刚好看见独自一人站在栏杆处发呆的林宜,许是何子瑜察觉出了林宜的不开心,毕竟这女孩平时都疯疯癫癫的,虽然长相文静,但是脾气那是相当直接火爆,属于是有仇当场就要报的类型,按林宜自己的话说就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乳腺增生。”
何子瑜悄悄走到林宜旁边,等到对方终于发现自己的时候,缓缓问道,“要不要去操场散步?”俩人一拍即合,于是翘了晚自习在操场看着星空畅谈人生。由此林宜作为中间的媒介,三个人算是合体了。
有人说三个人的友谊很拥挤不长久,容易出现两个人冷落一个人的情况。但林宜一直觉得,如果是把这个人当成一辈子的好朋友,就不会在意一些细枝末节。毕竟如果兄弟姐妹关系好的话,谁会在乎妈妈今天对谁多笑了一下。
初三那年,陈汐和何子瑜迷上了同一部小说,俩人天天下晚自习在回宿舍的路上念叨着男主角莫南爵。林宜夹在中间,只能被迫听,偶尔她也会强行插话,推销自己的叶陵。高中时,陈汐和何子瑜在一所高中,那会,俩人的家长轮番去学校给她们送好吃的,这个倒是让林宜很眼红,因为当时林宜在重高,过得不是人过的日子,每天都很压抑……
三个人聚在一起时总是天马行空,无所畏惧。
刚把吃的摆好,何子瑜就拿出她老公的茅台。
“来吧,今天喝点大的。”
三人不怎么喝酒的,即使林宜现在已经混迹职场三年也是很少碰酒。从前三人出去玩时,偶尔还会装一下成熟,学着小说里会因为各种事情喝得烂醉的主角——一人一瓶啤酒,拿在手里,当个时尚单品,不管拿到嘴边抿几口,永远是直到扔掉都只能三分之一。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已经奔三的人心里也有一番年轻的想法——喝醉试试看。
于是乎三个人就着美食把一整瓶辣喉咙地茅台喝了个精光。八两的茅台,平均下来每个人的酒量也就二两多。何子瑜显然有些醉了,陈汐和林宜还算清醒。她们就这样坐在阳台,窗外灯火阑珊,家家户户感觉都像是阖家团圆的样子。昏黄的路灯顺着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柔和地黄光。一对男女站在那里,四下无人,俩人肆意地接起吻来。
“哟!”,“快看快看!”,“啊啊啊这就是小年轻吗?”殊不知他们这番举动却将楼上的三人看得激动不已。
俩有对象的人差点不顾林宜死活要去小情侣旁边学着他们接吻。
三人说说笑笑间,陈汐突然打破这份平静,“一一,还记得我们高中毕业时打的赌吗?”林宜此时正出神地盯着窗外。
“记得呀,高考完那个暑假……”
那是十年前。2015年6月8号下午,英语考试的考场上,林宜在将试卷答完最后一题后,翻了翻卷子开始检查。她的英语一直算不上好,只能算勉强说的过去。而且她对于英语有一个禁忌,那就是——不能改答案!高三时在进行了无数场英语考试之后,她总算明白,英语就是自以为认真地检查完之后,改错的比改对的分值多得多,几乎没有例外。所以整个高三后期,她都只会在答完卷之后翻阅一下,确认没有涂错的选项,只要不犯低级错误就好啦。
在检查完之后,她静静地看向窗外,往常热闹的校园此时空无一人,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此时刚好停在办公楼后,周围发着橙黄的阳光,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宣告青春的落幕……
“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题,请监考员收答题卡和文具……”
广播突然响起,将林宜的思绪拉回来,她整理好文具,看着监考老师将试卷收走。又过了一会,文具也被收走,直到监考员将最后一个文具收进纸箱。拿着密封袋、箱子和金属探测仪离开考场,林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未来是怎样的,但是现在自己的十八岁落幕了。
又过了一会,广播通知可以离开考场,终于沉寂了许久的校园开始恢复往日的人来人往。有同学激动的大喊,将书本高高抛起;有同学在互相对答案,“我不太会,然后我就懵了一个A。”,“答案就是A,你蒙对了嘿嘿!”;还有的同学竟在教学楼下排成一排,中间簇拥着一个男孩,男孩很白净看起来很紧张,不一会儿,从楼下下来个黑黑的女孩,突然人群开始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林宜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在远处驻足盯着看了起来。女孩很害羞,黑黑的脸庞也浮起一片绯色。然后她缓缓伸出手,任男孩抓住,然后他们都开始笑了起来。这就是学生时代青涩的爱恋吧。林宜脑子里一闪而过一个人。
林宜和室友一起回到宿舍把自己的床铺打包装箱。直到累的满头大汗,来来回回在二楼和一楼之间往返,终于将东西全部运到楼下。林宜此时还得去实验楼收拾剩下的书本。高考期间,教学楼封闭,学校按照惯例安排高三考生在实验楼学习,林宜便将要复习用到的东西带去。东西不算多,至少比起高中三年的全部而言少之又少——各科的笔记本错题本,历年的金考卷,各科的课本。
林宜兔子似的,刚从宿舍楼收拾好就一溜烟钻进了实验室,实验楼人不多。林宜一边跳一边走,却在转交处撞到了一个人。还没等林宜抬头看撞到谁了,一股熟悉的洗衣粉气味钻进林宜鼻尖,她的心顿时小鹿乱跳。等到她终于抬起头时,对方留下一句,“不好意思啊同学。”便走了。只剩下林宜怔在原地,半晌她才回头去看。少年迎着光往实验楼外走去,发丝仿佛发光一般金光闪闪。男生高挑修长的身影移动地很快,不一会儿,就远到林宜再也看不清了。
是陈郅越,她刚刚看到有人表白时心里想的人,可惜对方怎么会向自己表白,人家根本就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