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秋,黄云凝暮。
谷物丰收时节,百姓躬于田地,高门贵族庆乐吟诗,蛐蛐逗鸟,好不欢乐。
一处别致小院大门,一个大脸婆子苟着腰附身扒门,“这个只会养鸟的傻娘子,这次怎么不来给我们送东西了?”
另一个尖脸婆子附和“是啊,今日着实怪了,难道她知道我们匡骗她?”
大脸婆子眸色渐深,摆摆手“绝无可能。”
想起那日,尖脸婆子露出一股得意,这傻娘子初到京都,包袱里揣着稀碎的两包银子,上门询问哪里有房可卖,尖脸婆子听她的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于是联合大脸婆子下套,以最高的房价卖给她了一个废弃的小院。偏偏这傻娘子不知情,对她们感恩戴德。
“不可能”大脸婆子直身,理了理衣裙。
尖脸婆子附身在大脸婆子耳边嘀咕几句,随即,二人便相视一笑。
“咚咚”木门敲响。
一个豆蔻侍女迎门打开就见一个小厮欲垮门而入,少女伸直胳膊拦下,小厮启声大喊:“林娘子!林娘子,你在家吗?”
“你找我家娘子作何?于我说即可。”侍女对这不请自来的唐突男人蹙眉不悦。
况,时辰尚早,姑娘还休憩着。
小厮抱拳“姑娘见谅,这事我只于你家娘子道”
侍女冷淡说“你且等着,我去叫娘子”,掩上木门离开。
云儿端着洗漱水推门进屋轻轻放在床头,弯腰拨开床帘。
微弱辰光映照一张苍白羸弱的脸庞,两梢柳眉轻蹙,犹如千山雪压低的雪莲,陷入沉睡中。
云儿收拢束好帘,轻语两声,“娘子,娘子”,抬手把水盆中帕巾拧干,拿起一只白嫩透光的柔荑擦拭。
林知寓醒了。
“云儿,怎么了?”直起身揉了揉胀疼的头,嗓音沙哑问。
“娘子,外面有个小厮找你,说是有事,我让他在门外等着。”
云儿来到屏风前拿起外衣给她套好,仔细整理褶皱。
林知寓气血不足“嗯”了一声。
小厮终于见到林知寓,一来就“咚”的一下跪在她面前,声泪俱下,“林娘子啊,我实在是没有法子才来找你,我娘她前夜里病急受不住,就……就……离我而去……可惜,是我这个做儿子的不孝,连给老母做安葬的银钱也没有。”
林知寓眸光闪烁,望着门外,眸色深邃又忧伤,嘴嗫动着,不知该说些什么,直至裙踞被小厮死死抓住扯动一下,她才回过神,沉声安慰,“我还有一些银子,你拿回去好好安葬你娘吧。”
云儿扯下腰间的钱袋子,递给地上泪流满面的小厮,“这些是我们小姐所有的银钱了,你好好安葬完你娘便找个活计做下。”云儿认真嘱咐。
小厮一把接过云儿手里的银钱,转身就跑开,脸上满是笑容。
离开院子,小厮立马来到一处窄巷把钱袋子交给一个婆子,正是买房给林知寓的尖脸婆子——陈夫人。
“果然好骗,说什么都行,看来陈夫人您说得不错,”小厮得意不已,向陈夫人摊来手示意把东西还给他。
只见,陈夫人袖中拿出一个粉色肚兜,嫌弃般砸向他,“拿去,恶心的玩意,”小厮大手迅速接住,抬眸,陈夫人转身拿着银钱就走。
只留下眼神阴恻的小厮—齐一。
林知寓来到偏院,这间院子房门恰巧可容纳三人并行而入,并不宽敞,平日里林知寓都会来打扫,收拾得干净整洁,鱼鳞覆瓦,柏木檩条,院墙与地面用的大青砖,砖缝清晰平直,错落有致,如京城贵府般,有一种赏心悦目的严整之美。
这间屋子是她来这个世界时,第一次住的房间,墙体微微破旧,一道醒目的裂痕化破一整面墙,像极了她在幼儿园实习时住的地方。
林知寓一直长到十八岁都没有见过父亲,十九岁那年一个男人敲响房门,说是她父亲让她还他欠下的五十万债。
母亲年老体弱多病,对着门外的男人点了点头承认他的身份。
林知寓不知道自己心里对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父亲到底怎么想的。
她顺从母亲,一边打工一边上学一点一点存钱偿还欠下的债。
园长心疼她,偷偷给她包里塞了十万块钱,却被父亲偷去打麻将赌钱,一夜之间全输光了。
她没怪,她只是那夜搬离家,住在幼儿园长椅上度过一个漆黑的夜。
母亲哭着对她说,对不起,她怨过,狠过,可最后都选择闷在心里,她的心好像就开始麻木了,看不清了。
后来,她终于毕业了,以为可以逃离,可要债的人越追越紧,她没有办法。
她用尽所有心思,让母亲离婚,逃离父亲的束缚,她成功了,母亲不再为他黯然神伤,不再被他打骂。
她正期待着他们的离婚日期,就当以为那天要来的时候,母亲却临时反悔。
林知寓怒气冲冲,恨铁不成钢质问母亲为什么不离?
可怎么也没想到她却被批头痛骂,她迷茫了。
明明是母亲总说他不好,她过得很辛苦,很累。林知寓知道,母亲过得并不开心,从记事起,母亲一遇到他的事就难以笑容满面。
林知寓不甘心一次又一次问“为什么不走?”
母亲却满含泪光说:“都是因为你啊,那时候……你那么小,我这么舍得……”
林知寓嗫嚅着,也跟着哭。
她一直以为母亲早就厌恶现在的生活状态,却忘了问她愿不愿意,她多希望她从没存在过,这样母亲就不会过得那么痛苦了。
一股沉沉的忧伤笼罩着她,林知寓泪光点点,身旁云儿抬手轻柔用帕子拭去姑娘脸上的泪珠,“姑娘,有我在呢。”
林知寓双手搂抱着她,附在云儿肩上轻轻抽泣。
日落西山,一只带绿色小鹦鹉落在林知寓手臂上,两只爪子抓紧她的衣袖,尖长的喙在她手背上啄出印子,“哭了,哭了”酷似牙牙学语的幼儿开口道。
林知寓闻声望去,上抬手臂,凑近“鹦鹉?”,柔荑轻轻抚摸着鹦鹉覆羽。
“我没哭,我只是我有点……感伤。”尴尬又苍白的解释。
小鹦鹉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心,“漂亮美人,漂亮美人!乖乖,不哭。”
林知寓苍白的嘴唇终于扯出一股笑容,她是被这只鹦鹉逗笑的。
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从一只鹦鹉的嘴里听到夸赞安慰的话。
想起她曾也是经常哄别人的人,竟然有一天也会被一只小鸟当孩子哄。
小鹦鹉在她手心里背着翅膀走开来走去,林知寓来了兴致,逗逗这只颇有灵性的小肥鸟。
柔荑轻轻把它放在院中石桌上,轻嫩柔白手指轻戳着它的小脑袋,“小白?小肥鸟?,来,来跟我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小白兔,白又白~,”她轻亮柔软的嗓音诱哄着。
小肥鸟歪头歪脑跺脚走,仰着脑袋,“哼,不唱。”这个女人好复杂,一会郁郁寡欢一会又变成傻女人。
“啊?你居然说话了?还说得这么清楚!!?天呐,系统,这只鹦鹉成精了!!!不是说建国以后不许动物成精了吗?”林知寓快惊掉她的下巴,对着小肥鸟左瞧瞧右看看,仿佛看到了一堆小金人在自己面前闪闪发光。
“来,来再说一句,小白兔?”她抚摸着小肥鸟,把它放在手中,不让它乱动。
“我给你吃你最爱的小肉条,你就唱好不好呀?”
小肥鸟仰头自豪:休想让我妥协,我才不是那种为了一点吃食就不顾鸟面的鸟。
她说完转身离开。
小肥鸟开始急了,叽叽哇哇的奶音高声唱“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边走边唱,昂扬激情。
林知寓顿住,眼睛眯着,一脸欣慰又充满爱意的笑,她被萌到了。
“太可爱了。”她立马跑过来捧着小肥鸟连续亲了好几次,怎么都亲不够的样子。
小肥鸟:她笑得好猥琐啊!一定又是被它迷住了。
云儿端着一盘的新鲜味美的肉条放桌上,小肥鸟两眼放光,眨眼的功夫银月盘里的肉条消失,最后心满意足的敞开吃得饱饱的胸腹,躺着不动。
林知寓轻笑,抬手摸了摸它的柔软胸腹,防止它出现不适。
实习那年和一群小朋友在一起,她过得平和,但三年前她来到这里,她迷茫了,说不清楚难过笼罩着她。
她只记得她一个人要面对饥饿、寒冷、漠视、疾病……
不出意外,她患了寒疾,一个搂着仅遮面的粗麻布,瑟瑟发抖,她死了,但又活了。
她意外绑定了一个自称萌宠系统的东西,给她带来目标和向前走的希望,让她在这个孤立无援,极度陌生的世界里有属于她的一方世界,一个朋友。
翌日。
“啾啾,女人,女人,起床啦。”一只淡绿色的鹦鹉,在林知寓耳边叽叽哇哇的叫,鸟喙拾起一缕青丝,扯着。
这只鹦鹉冠羽是微红色带着一点淡黄色,眼睛圆润又光亮,覆羽是绿色的,光泽柔亮,根根分明,排立整齐,胸前是粉色的,鸟喙是红色的,顺滑又对称。
“小白。”一只柔软带着瘦弱的指节搭上鸟头,轻轻拍了一下,竹椅上的女子翻了个身,青丝波动,离开鸟嘴。
一个侍女走了过来,拿走小鹦鹉,“你乖啊,别吵姑娘睡觉,你没看见姑娘一直都蹙着眉头,兴致不高,让姑娘好好睡,你这几天就和我睡一屋。”
侍女眼眸看向远处,天气越来越冷了,姑娘的家人在哪?为何姑娘提起家人眉眼总是忧愁和化不开的悲伤。
鹦鹉瞬间噤声,委屈巴巴低下鸟头,不敢动了。
鹦鹉:她,她,她,太过分了,竟然敢这样对它一只身份尊贵的鸟。
侍女抚摸着鹦鹉,轻手轻脚离开,
鹦鹉悄悄转头,“看漂亮美人心情不好,下次它还是勉为其难的哄哄她算了。”
云儿走之前还不忘给姑娘披上衣服仔细捻了捻。
月色渐凉,侍女端着饭食进屋,侍弄好,转身去院子里叫醒她。
侍女轻晃,“姑娘,姑娘,该起来了,饭食已做好”侍女凑过身子,发现姑娘满脸泪水,眼角泪痕一重又一重,一滴一滴的滑陷入在软枕里,她默默用手巾轻轻拭去姑娘脸上的泪水。
“姑娘,你好好睡吧,云儿守着你。”云儿背靠着竹椅坐下,眼睛里也含着泪轻唱“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声音婉转动听。
她想姑娘肯定是想家了。
云儿从八岁起就没了爹娘,是姑娘把她从牙人手里买过来,让她吃好穿好,给她自由,教她道理。
姑娘常常说“女人应有自己的事业,理想和追求”云儿不懂,她只知道,她要想像姑娘一样做个自由的人,活得有尊严。
姑娘会教她写字,教她唱歌,跳舞还会读很多书,更会鸣诗唱词,是个多才多艺的女子。
姑娘常吟“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云儿不知其意,只记得姑娘念这首诗时忧愁的模样,于是默默记下。
竹椅上,林知寓醒了,几缕发丝冰凉贴着额头,醒来带着懵懂,却在看到灰白的石桌和一抹青绿背影瞬间恢复清明。
“云儿”她支起身,掀开身上的衣服拿着披在云儿身上。
云儿意识到姑娘醒了,立马起身,“姑娘,你醒了,快进屋等等,饭食做好了,我去热热就可以吃了”说完,人飞快的跑了。
林知寓还没来得及告诉她不用了,但看到她飞奔的样子心下一暖。
她最近忙着办理鸟室,登记户口,忽略了她,原本说着每天教她练字的事也给抛在脑后,林知寓很愧疚,抬脚进屋坐下想明天给她写哪首诗给她练习。
系统沉默了三天,此刻倏然冒出一句“宿主,别忘记明天你要带着山雀和乌鸦去医馆看诊。”
林知寓才想起山雀和乌鸦的事。
一个每天郁郁寡欢,一个羽毛断裂,厌食。
“系统,它们两个的状况你能检查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系统脑袋一转“宿主,不能呢,除非你赚取足够积分升级系统,才能对它们进行检测和实时了解它们的健康状况。”
“行”她有些郁闷回答。
……
林知寓带着两只鸟来百草堂看诊,“大夫,我的山雀怎么样了?为什么近日都不愿吃食,郁郁寡欢,还有乌鸦,它的羽毛能修复好吗?”
“这只山雀估计是受亲近之人的影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给它开一些果脯药膳给你,你带回去喂食,每日三次即可。”
林知寓心下一紧,低垂着眉眼,原来都是因为她。
身姿佝偻的白发老者接着说,“乌鸦的羽毛你不必担心,只需好好修养不日便会长回原样。”
她点点头,拿好药欲带着两小只离开。
迎面撞上一个冷面带刀侍卫推着一个蒙着眼的男人来到医馆,林知寓搂紧怀里的两只鸟立马侧身让过。
男人坐在轮椅上,也能瞧见外形高大,再加上一身蓝色宽袖银纹袍,头上带着不凡的金饰,露出下半张脸,带着微红的薄唇,顶着比女人还白的柔嫩肌肤,凭添了几分柔美俊朗。
林知寓多看了一眼,抬脚离开。
系统兴奋激动跳了起来,“宿主,宿主,你撞上翊王府那个不受宠的眼瞎世子了!!!”
翊王府是京城第一世家。
有传言说,翊王是当今皇上失踪已久的大哥,五年前,翊王被找回连带着翊王妃一起住进曾经的“南宁府”,如今的翊王府。
翊王年轻有为,是个严正的端方君子,可惜翊王妃却红颜薄命,一年内便生下一子逝去,留下一个眼瞎的世子——蔺境。
“没想到,这人属实貌美,奈何就是有点眼疾。”系统两手一摊,往那一坐,就是一副大爷相。
“眼疾?”林知寓停下疑惑看着他。
她记得云儿曾说那个翊王府世子是出声便看不见,请了许多大夫都无法治愈。
“意思是你能治好?”林知寓边走边说。“是啊,是啊,他那点眼疾,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咸菜一碟,挥挥手的事。”
林知寓似乎并不相信,淡淡说了一字“哦”。
“你不相信!?”系统一个惊坐起,直溜溜原地转。
“你居然不信我?,宿主,我要伤心了。”系统抹了抹挂在眼睫上的眼泪。
伤心欲绝。
像极了被渣男骗的失恋少女,林知寓无语。
倏然,怀里多了一张纸,林知寓皱着眉,放下山雀和乌鸦,打开。
她睁大眼睛,仔细的望着纸上描绘的鹦鹉。
不就是几日前她在城西郊外捡到的那只鹦鹉吗?
赏金有五千黄金,林知寓心里乱糟糟的。
想起几日前。
林知寓手里拿着木棍,边走边用木棍探路和脑袋里的东西讲话,突然一个软趴趴又尖锐的东西撞在她的头上掉下来。
林知寓被撞得眼冒星光,东倒西歪。
“宿主,你看,是只鹦鹉,快把它捡起来”。
林知寓看向地上那只四脚朝天,鸟头偏向一边,一副死掉了样子。
她有些不确定的问:“你确定它还活着吗?我捡过去能养活它吗?”
林知寓现在身无分文,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谈要养家里好几十只鸟,现在又多了一只鹦鹉。
脑袋里的萌宠系统提醒道:“宿主,你别忘了,如果你不救眼前这只鸟系统自动判定宿主死亡,宿主的母亲也会死。”
“可是……,我本来就不打算活了,是你自己绑错人了”她眸眼低垂,语气低落。
萌宠系统开始急了,跳脚连连道歉,“对不起,宿主,我错了,可是你看它多可爱啊,要是这样死掉了,多可惜啊,多遗憾啊,”系统开始哄着“宿主啊,你只要把它带回家就好了,这样也算完成任务了,你就可以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份,有了大礼包宿主你就不愁吃了。”
林知寓弯腰,歪头盯着鹦鹉胸前的小木牌。
“翊?”手指拿下木牌,秀气稚嫩的眉眼轻蹙。
“系统,你知道这个吗?”她对着手心里的木牌问。
系统也懵了,它知道,但不能说。
“这个……它,嗯,我得回去查查,查到了再给宿主说。”
“行。”林知寓起身,柔嫩细白的手指轻轻把鹦鹉放在左手手心里握住,继续前走。
她要找蘑菇和一些鸟食,带回去。
一想起家里叽叽哇哇的几十张嘴她就眉骨疼。
鹦鹉被她放在她的小屋里和一只山雀还有一只乌鸦一起养。
收好纸,林知寓立马快步回家。
翊王府在街道四处张贴着寻找小肥鸟的信息,那只小肥鸟她养不得,尤其还是翊王世子的爱宠。
继续养它,她只会离死亡更近,这个道理从三年前她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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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主基于你前面的表现,五十积分已到账,请注意查收】系统高兴报告她的成果。
林知寓木着脸,表情淡淡,倒不是伤心,而是因为这五十积分她三年至现在转到的积分,她没想到会这么低。
林知寓拧着眉,有些不信问:“真的这么低吗?你真的没偷扣我的积分吗?”
系统:“……怎么会……呢!”心虚到迫不及待表明自己的真心。
“我认认真真的核算了一遍确实是只有这么点。”其实还有一些积分三年前它和同事打赌输了。
它不是故意的,只是为了给系统升级为宿主谋取更多的利益,中了无良的黑心人的陷阱,想起这事就弊屈。
它下次见面一定要向大人报告那黑心坑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