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商谈完项目资金问题，电影早已步入尾声了。

    她进影音房的时候，荧幕中正在滑动播放导演、纸片人以及一系列演员列表，汤旖唯正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从背面望着她只能看见露出来的半颗脑袋，和另一侧半截洁白的胳膊。

    一动不动，应是睡着了。

    阑珊悄悄步到她前面来，正准备凑近时，汤旖唯没有任何预兆地忽而抬眸，四目对视，阑珊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尴尬的气氛在空气弥漫，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

    视线下移，她观察到汤旖唯手里的酒杯，喝了大约三分之一，颜色红艳浓稠，正是她特地调高浓度的长岛冰茶。

    而另一杯原本为汤旖唯点的，那杯低浓度的椰林飘香分毫未动。

    阑珊心中一凛，记忆中她的酒量只不过马马虎虎，怕她喝蒙，下意识去瞧：

    “你……醉了吗？”

    “哪有。”

    汤旖唯唇边由晕着一抹笑意，避开她的视线，微眯着眼睛，嘴唇微张，抬手捂嘴——

    恰到好处地打了一个哈欠。

    她脸颊上似是带着刚睡醒时的懵懂，绯色如云朵，喉咙也带着恰如其分的哑意：“白天太累了，电影又无聊，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阑珊露出疑惑的目光。

    汤旖唯说道：“这杯……我叫不住名字的酒，没喝几口忽然有些困，醒来只能瞧见片尾了。”

    在心里算算时间。

    ……原来没瞧见那旖旎画面啊。

    她莫名有点失落，与此同时心底也涌现出一股庆幸来，再抬眸时已经将那份失落遮掩掉了，淡淡地说：“长岛冰茶。”

    汤旖唯挑眉注视她。

    阑珊道：“你喝的这杯酒叫长岛冰茶，号称——新手一杯倒，又称菜鸟杀手，还叫……失身酒。”

    影音房没有亮灯，最后一点演员列表翻滚完毕，荧幕便骤然黑了下来，只有房尾透过一点清亮的月华，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人间灯火。

    阑珊俯下身子，双手虚虚搭在软椅上，对汤旖唯道：“你酒量不行，还是少喝，这些日子摄入量太多了，大脑会出问题的，拿过来吧。”

    “诺……”她指了指桌案：“另一杯才是你的。”

    她说这番话时，不知不觉将汤旖唯笼罩在怀里，伸手去取酒盏时才发觉距离过于近了，汤旖唯被她逼得紧紧贴着软椅，垂着一颗脑袋不知在望什么，柔软蜷曲的头发似是毛绒绒的哺乳动物。

    汤旖唯好似是不愿离她太近。

    阑珊被这想法惊了一下，下意识觉得不大可能，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剔除脑海，正要伸手去取酒盏，谁料她忽而将酒盏轻轻放到桌案上，玻璃材质堪堪擦过阑珊的手背，皮肤上沾染了杯壁上残存的酒水。

    一触即逝。

    什么意思？

    没睡醒吗？

    几秒钟后，汤旖唯毫无征兆地从她臂弯下绕了过去，黑夜之中她动作快速至堪称残影，轻点阑珊的背部：

    “走了。”

    刚才那抹刻意远离的感觉瞬间消逝，二人重回亲昵，阑珊心绪变得轻快，步调也欢脱起来。

    “好灵活。”

    阑珊转身，跟上她，二人步到小院中。

    “这个地方怎么样，我花了好长时间布置，软椅的曲线是我特地照着你的身形做的，怎么样，睡着还舒坦不？”

    特地为她做的？

    汤旖唯讶然，问她：“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之前听万哲先说，你喜欢没事电影，读读书什么的。正巧有人拉我做影音方面的投资，送来一套设备做模板，投影机、音响、播放器什么都不缺，就差个椅子。”

    “椅子一个不就够了？”

    阑珊放软了神情，瞅准时机便要撒娇：“姐姐……你舍得要我一个人看电影嘛，偌大的房间只有屏幕有光线，我怕黑的呀。更何况，多你一个又不多，我也……想让你陪着我嘛。”

    她最后一句话放的很轻，正巧赶上手机电话铃声响，汤旖唯摸索了一阵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了温絮儿的声音，她们二人聊起天来也不避讳阑珊，原来是京城教育局强制要求学校添加社会实践课程，问南陵中学有没有接到通知。

    “嗯，对，有这回事，今晚开的组会。”

    “上面来了新领导要严查记录问题，不能跟往前一样了耍滑头，高三今年也必须得去。”

    汤旖唯随手将被风吹乱的发丝拢至耳朵后，回眸瞧了一眼阑珊，后者正在地上捉偷跑出来的小猫，略显滑稽地追着猫满院子跑。

    汤圆跑不过便认怂在拱桥上露肚脐，阑珊附身将她抱在怀中，眸光有意无意往这边瞥。

    她笑了笑，收回目光，正色道：“你们附属一中今年准备怎么样？打算为期多久呢。我觉得……即便要去也不可能跟高一高二对标，两周后我们南陵还有个联考，放孩子们整整两周的假实在是不太可能。”

    温絮儿也发愁：“对啊，你带的孩子一个赛一个乖巧，我们班一群兔崽子让我可怎么放心啊？别说两周了，三天我都嫌多。我们学校采纳了高三年级主任的意见，说是自己安排活动，不跟低年级一同去实践基地了。”

    “嗯，也可以。”

    “活动地址选好了吗？”

    “噢，我正要跟你说这回事呢。我们班季遇刚过来说可以租用她家的场地，她家经营了农场，规模不小，里面有一些高校直属的实验田，靠人情关系说动大学教授们来给孩子们上两节课，再让他们跟着做些除草，翻田之类的项目，左右不超过三天，预算也合适。我发了邮件给董事，大概率通过。”

    温絮儿说：“你们呢，是准备自己联系还是去实践基地？”

    “嗯……”

    汤旖唯不好接话，正沉默着，阑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道：“那南陵中学也一起去呗。”

    阑珊：“无非就是多个学校的事，最多不过也就几千个人，季家农场就在郊区，每天来回路程不过两小时，甚至能赶回来上晚自习。”

    她看向汤旖唯：“姐姐，你也写个邮件联系一下南陵校方呗，不然定了计划，可就难改了。”

    她眸光幽幽地盯着汤旖唯，实在是不愿意放过这个与她一同去实践活动的机会。

    南陵中学……

    她脑海中闪过那个熟悉的名字，从监控里看到过、也从书桌上瞥见过这人的卷子——

    南陵中学那位久居年级霸榜的。

    凌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