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历5027年,历史上称为“矿日之战”的精灵与兽人的战争,历时3年最终在这一年落下帷幕。两大精灵国联手击退兽人国,最终以兽人分割土地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结束。
兽人国的土地因此骤减四分之一,同时也失去了一部分沿海商贸地区。
这是兽人国历史上刻入骨髓的耻辱,更是加深了两族之间的民族仇恨。
精灵初明国知圣者碧尼缇安亚.路易安娜,为国家服兵役参与了这三年的战斗,今天,他们终于要从这残破的驻地拔营,踏上归国的旅途。
她和同伴们被派遣打扫战场。
“你听没听到哭声?”她警觉地抬头。
“嗯.....有点吓人哎,好像是那堆尸体后面......”同伴有些嫌恶地往那个方向一指。
路易安娜抱着圣本谨慎地缓缓靠近,她却被眼前地一幕惊到了。
层层叠叠污秽不堪地尸体后面,竟然是一个啼哭不止的婴儿。他浅棕色的皮肤是那样的纯净富有光泽,藤紫的眼眸如盛开花蕊在这片废墟当中发着神圣的光辉。
那一定是神的孩子。
路易安娜想。
只是......
那孩子脸颊、从眉眼连到头顶的褐色纹路,银色发碴间生出的一对明黄色立耳,都无一不在大声彰显着他的身份——兽人。
同伴闻声赶来也颇为震惊:“天啊一个婴儿,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还是兽人!”
路易安娜饱含爱意地将幼儿破烂污血的襁褓抱在怀里。
“安娜,我们得杀了他,这是兽人啊!你忘了兽人是怎么屠杀咱们的同胞了吗!”
“知圣者的任务从来不是杀人,而是把神的圣光带给人间。战争已经结束了,没有谁有必要再去死了。”
那孩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充满好奇地望着路易安娜,随即绽开如晨光细微草间凝露般的笑靥。
“你看他,像个花朵一样。”路易安娜把脸颊贴上了婴儿细软的肌肤,“这或许就是神给我的旨意吧。”
“你不会要养他吧!这可是兽人!你想好了啊!”
“是啊。”路易安娜弯起臂弯来回晃摇,孩子在她的怀里格格直笑,“你的头发真漂亮啊,像银一样的颜色,银......就叫你银利吧!”
一旁的人一副无可救药地表情看着她:“你真是疯了,现在精灵们都恨不得把兽人都杀光!就算你不在意那周围的人呢?你觉得周围的人看到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想杀了他!会不会觉得你是精灵的叛徒!”
她抱着婴儿,初升如火的照样为她的肩膀镀上金色的光辉,像圣母在废墟之后紧紧抱住那注定命途多舛的孩子,平静又慈爱的笑容如油画般凝在她的脸上,她说:
“爱,会带着他,穿过一切困难。”
碧尼缇安亚.银利,从记事起就和妈妈、姐姐一同住在一个不大的小村庄里。这里谈不上偏僻,因为听说这是离初明国主城最近的乡下。
有一次他无意间听到姐姐莉亚跟妈妈抱怨,说要不是他全家人人根本不会搬到这么偏僻的地方。
他装作没有听到,默默从墙角遁走了。
可是夜里他会蹲在墙根望着漫天星河发呆。
妈妈和姐姐在此之前是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他感觉无法想象。
家里每天清晨都要祈祷,圣音书带着圣洁的光辉悬浮在空中,所有人跪在书前双手交叉握紧,口中诵读着书中的篇章。
“用心去祈祷,神会听见你的愿望。”
可是银利会想,那神就算全知全能,可哪有空去实现每一个人的愿望呢?神应该是忙坏了吧。
“好啦,去吃早餐吧。”妈妈笑眯眯伸手去接圣音书,可不想突然没拿稳书直直坠落下去。
在杜姆教的教规里,圣音书是绝对不能掉在地上沾染尘土的,据说这样执书者会因亵渎之罪而受到神罚。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圣白色的光晕从小小的掌心间涌出,像一群轻巧的小鸟将圣音书稳稳承托在了空中。
妈妈,姐姐,包括这使用了圣光魔法将书承托起来的银利,都吃了一惊。
“天啊!银利!你怎么做到的!”妈妈激动地将其拥入怀中。
“我不知道......下意识就......”银利奇妙地打量着自己的手心。
“好吧,这小子可能是个天才。”姐姐莉亚亚皱皱鼻子把圣音书收好夹在腋下,“妈,你不用再执着我了,你后继有人了。”
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和周围人都不一样的呢?是在村子里被人讥嘲的时候吗?还是他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和妈妈姐姐区别那么大的脸,或者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耳朵是长在头顶的时候?
他不记得了。
五六岁的时候村里的孩子把他围成一个圈,像一群猴子一样窜来窜去大声唱着顺口溜:“尾巴长,耳朵竖,又傻又笨吃苦树!”
妈妈说了,知圣者天地仁心,渡万物之灵,不能用圣光魔法打人的。
所以他用拳头打的。
别看他瘦瘦小小的一个,到底是有兽人血统,把所有小孩打得屁滚尿流。
就那么一言不发地攥着拳头回到家,妈妈看到灰扑扑的他似乎也不算意外,蹲下来帮他清理伤口。
鹅黄色手绢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他脸上的泥灰血痕,治愈魔法的熹微照耀着他的创口。
“妈妈,大家讨厌我,就是因为,我有长尾巴长耳朵吗?”
“不是的,银利。”
“那为什么......”
“因为人对一件事物、一个人的看法,会受到很多其他原因的影响。有时候并不是你错了,明白吗亲爱的?所以有时候就算没有错,也会被认定有错。所以你只要去走你认为正确的路就好了。”
银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那时太小了,小到根本不太明白妈妈的意思。可是他一直记得这句话,在他长大成人后的某一天,他终于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这份跨越时空的爱永远会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痕。
人若被赋予强大只有两种后果,一是欺凌弱者,二是帮扶弱者。
银利很明显是后者。
他一战成名,很快成为村头判官一样的存在。
说是判官,因为他不合群,也没法合群。可是他会在任何人受欺负的时候站出来帮忙打回去。这群比他大好几个轮回的精灵孩子当中流传着一种恐怖乡村传说,不友善的话,就会被长耳朵长尾巴的判官抓去暴打。
对于精灵这种物抗很低的物种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新闻。
银利就这么处在微妙的位置上,存在于这个村子当中。
那时妈妈晚上会搂着他一起读圣音书。
书中写到:“神阿杜姆的母亲海娜被紧紧攥在地狱神的手里。地狱神狂笑道:‘阿杜姆,只要你肯杀了你的母亲,我会根据契约,为你的子民解除诅咒。’”
银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妈妈的侧脸。
“阿杜姆一言不发,转头将长剑刺入了母亲海娜体内......”
银利啪地一下把圣约书合上了。
“怎么了银利?”
“主神他就这么杀了他的妈妈!”
“可是这是为了黎民百姓天下苍生啊。”
“我讨厌这个神!”妈妈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抬头不断祈祷:“神请你不要怪罪,他只是个无知小儿......”
银利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书上那副弑母插图发愣。
他不明白。
他根本不懂这个主神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会眷顾每一个人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他受欺负的时候,神不出来帮他呢?那村口拾烂菜叶吃的老太太怎么没被神眷顾呢?去年一年大旱地里的菜大片大片地死了,神怎么也没眷顾呢?
他不会怀疑神的存在,因为神给了他那么多的圣光魔法天赋。
可是神又为什么给他这样的人这么大的天赋,他也不虔诚啊?说起来,他还对这个神颇有意见,他不太喜欢这个弑母为苍生的家伙。
感觉完全不明白这个神想干什么。
“或许,是神选中了你,帮助他吧。”妈妈笑盈盈地揉搓他毛茸茸的发顶。
“选中我?帮助他?”
“是啊,神给了你伸张正义的力量啊,或许是让你帮忙去除恶扬善呢?”
哦......
那这样的话也算可以理解,毕竟我这么靠得住嘛!
银利是后来才知道,妈妈带自己所信奉的杜姆教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教派。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像冰淇淋口味一样缤纷的教派,他们都有自己的神。
可是,有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所有教派自己的圣音书,都能够发动一些通用的圣光魔法。
那怎么回事,神和神之间还互相抄袭嘛?
妈妈说,这是因为所有教派都是平等的。神性并不会因为信仰人数多少而改变。
可是......
银利还是感觉满肚子疑问。
如果真的平等那为什么平常又要遮遮掩掩的,把圣音书都藏起来呢?在外边拿着发动圣光魔法的都是歌雷教的书啊?
还有一群披着斗篷的神秘人每隔个几个月就刷新在家门口,一群人躲在里屋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一次银利耳贴门奋力去偷听,也只听到一些局势不好、封锁之类的话。
“初明国现在不支持人信除了歌雷教之外的教派。”姐姐抱臂不耐烦地看着他,“说白了,我们得偷偷信,明白了不小豆丁?”
不明白,他有太多不明白了。
如果真的都是平等的,到底为什么不能信?
碧尼缇安亚.银利从五岁开始,以他惊为天人的才能,成为了一名远超常人的兽人知圣者。但是也或许是有史以来最不虔诚的一位知圣者,对于这一切抱有最多疑问的知圣者。
他没有什么梦想,他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会顺势以做知圣者为生吧。
可是有些人的命运,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多舛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