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这就是被执行科的科长请去做美甲顾问的花似靥?

    外表美艳,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真是一只符合刻板印象的画皮鬼。

    崔云心指了指被她砸出凹陷的木门,声如冷泉。

    “若你能独自承担修门费用,我会更满意。”

    “知道啦!我会赔的行了吧!”花似靥捋了捋微卷的头发,撇着嘴,“本以为狐狸精能知情识趣一些,结果也是一个不解风情的,连个破门都斤斤计较……”

    “这叫克勤克俭,我会通知后勤科,直接从你工资里扣。”崔云心将文件放回桌面,抬头见画皮鬼气得不愿正眼看他,又补了一句。

    “若嫌无趣,今夜子时不妨来我的住处——”

    所有人不可思议地望向清冷出尘的千年妖王,齐刷刷地竖起耳朵,何厌深又撞翻了他的咖啡罐子,一拍桌子就要起身大喊“我反对”。

    却见崔云心绒耳轻颤,微妙停顿后,慢条斯理地吐出了后半句。

    “——核对一下去年的外勤报销单。”

    咖啡罐哐当落地,何厌深保持半蹲姿势僵成了滑稽的扑棱鹅。

    花似靥叹了一口气,不再故意夹着嗓子,用一种成熟甚至有些豪放的声线说:“本来还以为要和狐狸精大战绿茶之巅,老娘连‘哥哥的尾巴真蓬松呀’这种台词都背了十八页,结果竟然是个正经狐妖,啧。”

    语气中带着几分微妙的失望。

    绿茶?

    崔云心回忆了一下人类对绿茶和“绿茶”的定义,明智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花前辈,你方才说,执行科要向特事科借调人手?”祁孤芳问。

    他已经扣好了外套的扣子,拎着一个单肩包,另一只手紧握玄铁剑,一副随时准备出门的样子。

    花似靥答道:“是啊,我们俩都被调到了特事科,执行科暂时没有能拿的出手的战力了,想向我们借三个人。”

    舒恰晓面带歉意,抱紧了陶罐:“不好意思啊,花前辈,我家的银蛇蛊和金蚕蛊这两天在吵架呢,我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

    言罢,她还把罐子对众人展示了一下,满罐五颜六色的虫子在崔云心的视线里一闪而过。

    花似靥双手交错搓了搓胳膊:“好漂亮,拿远点。”

    别把她的皮给啃了!

    “那我和祁孤芳跟花前辈一起去吧。”何厌深主动请缨。

    其实他更想与崔云心待在一起,狐狸科长第一天正式上班,万一有什么不懂的还能找自己问问,可是执行科来借人,也不能不去。

    祁孤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花似靥,默认了倒霉同事的提议。

    谁料花似靥却比了个叉:“驳回,冰糖葫芦不能去。”

    “都说了别叫我——”祁孤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那叫你什么?真管你叫小芳了你又不乐意。”花似靥优雅地将头发撩到耳后,“我们要去隔壁明州市——你的玄铁剑可带不上高铁。”

    祁孤芳默默把自己钉回座椅,活像被没收作案工具的侠客,连外套扣子都委屈地崩开了两颗。

    要不是他的武力限制太大,他现在应该还在执行科发光发热,而不是被调到特事科来。

    “我和小何去吧。”崔云心收起了妖物的特征,只有一双桃花眼还泛着浓郁的青铜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不熟悉执行科的办事流程,只负责指哪打哪。”

    “能打就行。”花似靥向他比了个大拇指,“比我想的要靠谱呀,崔科长,你是一块不甜的青提茉莉奶油蛋糕~”

    “出现了!我国人对甜品的最高评价——不甜。”舒恰晓登时乐了,陶罐里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

    祁孤芳板着脸质问:“凭什么我是冰糖葫芦,这狐妖却能有这么多定语?”

    “行行行,给你升级成非物质文化遗产级的老北京糖墩儿,硬壳酸芯的那种,满意了吗?”花似靥随口敷衍道,踩着高跟鞋离开了办公室,“走吧,再不走执行科那里要催了。”

    崔云心没有武器,空手跟上花似靥,何厌深也背着塞满符纸的斜挎包往外跑。

    执行科的意思是到案发现场汇合,花似靥踹掉了红底高跟鞋,换上绣面平底布鞋,开车带人往高铁站赶。

    她打起方向盘来比琵琶轮指还利落,轮胎碾过减速带时,铜钱相撞声与何厌深的脑袋磕窗声此起彼伏。

    才上路十分钟,崔云心忽然感觉身体发麻,瞬间绷直脊背,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上古凶兽叼住了命门。

    不对劲!

    他猛地抬头看向车窗外碧蓝的天空,随后下意识伸出如云似雾的尾巴把何厌深裹成了茧。

    “停车!”

    语气严厉,花似靥来不及思考,狠狠一脚踩住刹车。

    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车辆停止的下一瞬间,一道晴空霹雳自高空而落,劈在车身前不远处的地面上,将柏油路烫成了焦墨山水。

    “啊!”花似靥也吓了一跳,立即回头看向后排。

    如果她没有刹车,这一下很可能会劈在何厌深头顶,她和崔云心都会被波及。

    她对这位同僚的煞星命格早有耳闻,但好端端的走在路上都遭雷劈也太倒霉了吧。

    崔云心的脸色也有些难看,这可不是普通的闪电,他分明从其中嗅到了一丝天罚的气息,若不是他反应快,何厌深根本没有活路。

    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引来天罚?

    可惜他不擅长卜算天机,否则非得好好给这小道士算上一卦,看看他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事,导致天道这么急着把他的命收回去。

    只有何厌深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虽然狐狸科长的尾巴很软,但他的口鼻全部埋在毛里,再这样下去就要被憋死了。

    他艰难地从缝隙里露出半张脸:“科长……”

    碎发间还粘着几绺银毫,浑然不知自己刚从阎王手里抢回一条命。

    崔云心松开他,眯起双眼上下打量了一番,才淡淡地收回视线,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没事了,开车。”

    焦黑路面在后视镜中缩小,车窗外碧空如洗,仿佛刚才的灭顶之灾只是一场幻觉。

    赏善罚恶是神仙的事,崔云心还不是神仙,所以他并不在意何厌深上辈子到底犯了哪条天规。

    什么前世罪孽、今生因果,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收走?没门儿!

    何厌深从花似靥“雷公送快递”“天劫不买也赠一”的零碎吐槽中,捋清了事情的经过,刚想向狐狸科长道谢,却见他睫毛垂落,闭目养神,张开的嘴一时卡在了半空。

    他求助似的看向驾驶座,花似靥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对他微微摇了摇头。

    三人从高铁站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东南分局就得辖制东南诸省的妖物案件,别说跨市,跨省办案都是家常便饭。

    在路上,崔云心已经听花似靥讲完了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

    芳华美容院的废弃脂肪接连失窃,监控中总闪现周身溃烂的女子,却仅在零星监控中留下残影,整个美容院十六个监控,一共只拍到了七秒。

    美容院报警后,立即引起了镇异枢机府的关注,行动处很快就判断出这是画皮鬼为修补皮囊所为,于是埋伏在美容院,设下了天罗地网围捕。

    可惜执行科近期战力短缺,新晋实习生尚未堪当大任,本该万无一失的围剿网终是漏出了破绽。

    崔云心进入了工作状态,眉目凝起霜色:“那只画皮鬼已是惊弓之鸟,不太可能重蹈覆辙。”

    “所以他们只好请求特事科的支援喽。”花似靥对准阳光欣赏着自己新做的美甲,“……喏,来人了。”

    来接他们的就是执行科的实习生,一个高挑瘦削的女人,一上来就向他们强调道。

    “我叫艾琳娜,姓艾,名琳娜,祖上十八代都是华夏的蝙蝠,不是吸血鬼!也不喝人血!”

    崔云心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觉得把此妖误认成吸血鬼情有可原。

    “你是不喝人的血液,但我们画皮鬼可是需要人的脂肪才能活啊。”花似靥从手提包里掏出一份文件,“这案子的负责人是哪位?”

    “是杜琅前辈,一只狼妖,不是狼人。”艾琳娜一板一眼地回答。

    “杜琅……”崔云心的眸光闪了闪。

    何厌深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见狐狸科长的情绪突然波动了一下,连忙小声问:“科长,你认识这只妖?”

    “不认识。”崔云心否决道,随后脸上露出一丝怀念,“只是这名字让我回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在我灵智蒙昧之时,养我的书呆子给我取名叫‘酥郎’,酥酪的酥。”

    “酥……酥郎?”何厌深重复了一遍,“原来您是被人类养大的,怪不得这么像人呢。”

    他实在难以想象谪仙似的灵鉴狐王被凡人捧在掌中唤乳名,更别提这名还甜得齁嗓子,像是从话本里扣出来的。

    花似靥在和艾琳娜了解行动进度,崔云心便继续同他说悄悄话:“是啊,起初他叫我‘酥娘’,等我灵智初开口吐人言,那书生才知道我是一只公狐狸,然后连夜哭着把《广异志》给烧了。”

    “我懂。”何厌深沉痛地点点头。

    他可太懂了,那书生一定是以为捡了个媳妇,结果最后养出个祖宗。

    “那现在用的名字是您老自己取的吗?”

    “不,也是他取的,我不和多数得道野狐一般姓胡或苏,就是因为随了那书生姓。”崔云心淡淡笑了一下。

    何厌深感觉喉头发紧,轻轻吸了吸鼻子:“科长……”

    崔云心斜睨他一眼,随即失笑:“你哭丧着脸做甚?这已是一千六百多年前的事了。他养了我六十年,我便做保家仙,护崔家六代,待他的六世孙考中进士的那日……”

    语声忽如冰下暗河,裹挟千年孤寒。

    “牌位入山,尘缘尽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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