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打了个手式，表示稍后过去看，对方也不多作催促，静静等待着江柳。

    介于屋内只有一盏发黄的油灯和一面透着另一面墙的玻璃，所以洛舟无法确定木柜的密码锁是多少。在用武力轻轻解开木柜后，洛舟第一时间看到的东西就是一页日记扉页。

    他将扉页轻轻夹在指尖，借着油灯的光看去。

    「12.25

    他出生了，但他带走了我的莎依！

    哦不，上帝怎么能这样对我？我不可能没有莎依的，他那么点大，不可能没有妈妈！」

    看到这里，洛舟本以为一切无常，开口叫起江柳来，自己则继续往下看去。

    「12.26

    莎依永远的离开了我。」

    「12.30

    莎依，我想给不幸孩子喂一只白蚁，多好的东西啊……」后面几行是一片暗褐色。

    「1.20

    荣国朝提出的方案太不是个东西了，十几年后才能完成的事情，况且这不就是人彘的翻版吗」

    话到最后，洛舟心底缓缓冒出一个无法形容的感觉，来不及抓住，眼神就又一次贴上扉页的最后几行。

    「2.2

    我觉得倒是不错的，莎依，你觉的呢？

    那孩子带走了你的生命，那他活着也会痛的！

    二十年！只要二十年！到那时候我四十七岁，你四十五岁，我们会功成名就，我们也会去环游世界！

    哦上帝，保佑我的莎依在地下会看到我好好的。」

    洛舟脸上的微笑逐渐冷却，手慢慢抚上暗褐色的几行，神色晦暗不明。

    江柳在一通折腾下，木桌华丽丽掀盖转身，露出了原本会嵌入低下的东西。

    是一本手写日记。

    江柳轻轻翻了几页，因为多年掩埋其中的原因，纸页腐化，油墨粘连在一起，唯二能看的只有离离散散的几行几页。

    翻过几页后，江柳夹着日记本走向洛舟，将日记本递给洛舟：“看看这个。”

    洛舟闻声抬头，勾唇笑笑，也将手中的扉页递出，拿过日记本，轻而快的翻看起来。

    江柳仔细阅读着日记上的内容，眉头渐渐皱起：“这日记上记录的东西……”

    “很奇怪吧，我也觉得。”洛舟轻声回答，一刻不停的解开粘连的扉页。

    “ 确实奇怪。 ”江柳俯身看向木箱，手一边摸索一边为上文做释，“这日记里提到的人名和事件，都让我觉得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是怎么回事。”

    “像是在被强行植入记忆一样。”…但又和「江柳明」的记忆有些不同，倘若「江柳明」的记忆是某一刻涌入大脑的快刀斩乱麻，那看这扉页时的感觉就是钝刀割肉——不快也疼。

    “嗯哼。”洛舟尾音上扬，快速阐述道，“这应该是这个游戏的分支设定，我们玩家分饰角色，完成某一个任务……但我想既然是记忆方面的判断，那必然是任务的关键。”

    江柳感受着大脑的顿痛，眼神暗了暗：“也有可能是游戏的关键。”

    “…但这设定未免太欺负人了。”

    话一出口，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视线在空中碰撞。

    “……是随机抽取。”

    “随机抽取。”

    两人，两方视线，同时开口。

    江柳有点懵。

    而洛舟好似浑然没注意，从日记中扯出几页未沾粘的重点，向江柳递出。

    “看看这个。”

    江柳不知想到了什么，怔了怔，拿过纸看起来。

    「12.3．最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哈。阿明很久没回来了。」

    「一群疯子，什么游戏什么主管…不找该找的人找我干什么！幸好赶出去了，不然不知道仪器设备要坏多少。」

    下面的字样被腐化，他轻轻翻过一页。

    下一页的时间线似乎很遥远，也许这日记主人的习惯并不深刻…

    「1.31 过了年，就可以回去了，阿明也又要走了。」

    「靠，实验设计又不通过，那娘们整天待在家里吃吃喝喝，见我回来还一个劲的问问问。」

    「报告显示异常情况，那么久设计时间白费！还系统被入侵！入侵也是你们的问题！」

    「3.12 阿明回来生了好大的气，为什么啊……阿明好像不爱我了、阿明不爱我了，他不回家了，你没有家了…禾黎…你没有家了啊！」

    「3.14 我和他说了，没有用…没有用的」

    「3.15 他，赵明枉他打我！让我出去啊……让我离开」

    「3.16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件事的，永远都不！ 」

    「3.17 他会死」

    而下半段的日记表述的内容前几乎都没有日期。

    不深刻……不刻意，甚至连字迹都不一样，一个圆滑，一个潦草，一个温柔，一个暴躁。

    再结合之前的想法，江柳觉得故事突然明确了

    在江柳想到的同时，洛舟走过来说出他的结论：“这屋里有……”

    话出即静，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暗室紧闭的大门。

    “除了你和我，有一个人，但不是他。”

    江柳哑着嗓子开口。

    这个里世界只是属于某人的黄粱一梦。

    “日记封面的署名是zmz，日记能看清的几页也说明日记主人经常看，以至于偏执到对其他内容不管不顾，日记证明有两个人在写，或许是一男一女。”

    说到这里，外面又传来男人的喃喃声，像是在回应江柳的话。

    “我去二楼看过一眼，只有一间卧室、被改造成临时实验室的客房和阳台，并不满足个人的需求。

    一楼墙体过厚，二楼目前不明了，不过目测无其它暗室，所以我不去二楼，是因为下来后发现一楼墙距和外墙不符。

    还有，日记本上的字体……”江柳一囗气说这么多话，感觉老毛病又犯了。

    洛舟微微颔首，恰到好处地接起话尾：

    “看似不是一个人，可实际上是位疯主角的自我分裂。

    也就是说，赵明枉是个幌子，撕下一张张日历的人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他，或者说是「他们」，是这场《真相》中的编剧、作者、导演、演员、指导。”

    在这里，整个世界都是「他们」的，可剧情在不断变化。

    客厅旁杂物箱里治精神分裂症的药，洛舟再熟悉不过。

    角落红褐色的印记，洛舟更不能说不熟。

    疯子主角需要一个属于他的真相和归属。

    但真相由作者和世界观组成，他饰演的不会是主角，不会是接生真相的人，即使是，也并不能写出全部真相，因为当一个真相产生时，庞大的蝴蝶效应会掀开所有扭曲的表皮，再也没有人可以阻碍它野蛮生长…真相不是恒古不变的。

    话落后，狭窄的空间内长久寂静，江柳正垂眸想些什么，就瞟到洛舟泰然的神情。

    「恭喜！玩家江柳、洛舟解锁：<配角与主角>进度2/3」

    「当太阳升起时席卷走作夜的寒霜时，迎接主角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主角意识到了什么？谁会知道呢」

    「一个平凡的清晨，赵洋坐起身来」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身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变了」

    「像是削皮后的苹果，放在空气中无声的腐烂」

    「起初只是一丝、一小撮、一块……然后——呯！它爆裂开来，汁水四溅在透明的玻璃器皿内！」

    「他想告诉其他人，不要慢」

    「不要慢」

    「不要慢」

    「可……」

    「……大战还未开始」

    「有时候，火是生不起来的」

    「有时候，只要一阵细小的风……然后，野草连天，月光加冕」

    密闭的空间内，一丝浮风穿堂而过，令洛舟猛地回神，下一刻就感受到自己的发尾被撩起，耳畔被风抚过，像是有人依偎在他身侧小声说话。

    而暗室不可能有任何通风口。

    江柳仍在角落站着，分析系统话语的重要性，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玩家当前进度：

    进程40%

    真相探索2/3

    人物分析3/ 4」

    「获得提示：无意之死、导火索」

    …那阵风把洛舟吹醒了…

    “出去！别待在这里！”他冲着江柳高声呐喊，身体却一动不动。

    洛舟瞳孔紧缩，肌肉绷紧到极致，但他动不了了。

    眼前昏暗的场景变化，无力肆意蔓延在他的身体中，捂住了他的耳鼻唇。

    “你对他干了什么！人渣……他，是你亲生的……你是他爸啊！你是他亲生父亲！”

    入目的花白倒映在那拍门喊叫的人的眼中，明明就像天使羽翼那样的颜色，在那高挑瘦削的少年眼中竟泛起了一种感觉。

    那是一种失去全世界一样的孤独与绝望感。

    少年拍打着门，即使他知道这样徒劳无功，但实验室内有一个他的人，他洛舟的人。

    片刻后，门从内打开，洛舟拍到发麻无力的手向前一探，整个人无力的踉跄一步，眼神死死盯住来开门的人。

    不，那或许已经不是人了。

    但这个问题对于当时火烧眉毛、气上心头的洛舟来说，实在不能奈何他分毫。

    那时的洛舟才17岁，不知天高地阔，人性使然。

    ……他冲进去了，然后猛地刹住脚。

    可打开门的研究人员并未阻拦，缓步走向门外，好像刚才只是放走了一只蚊子般轻巧。

    头脑发热的洛舟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时速度一下下变慢，发胀发晕的脑子渐渐清醒。

    “别想了，不可能的。”

    “这件事很麻烦……洛舟。”

    “洛舟？”

    他真的好烦，他真的真的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