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先生！？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仅见过几次的人，却已经能轻易认出。
夏听雨意外于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同时有些忐忑。
说不清原因的忐忑。
爬楼太快，说话时有点喘。
“顾…顾先生？”
听不见的时候，经常需要配合顾未迟五官细微变化去判断唇语，这回他可以真真实实体会到他的语气心情了。
白院长从后面走过来，惊讶问：“小顾，你们认识？”
顾未迟点点头：“他是我堂弟的室友。”
就是刚才那个好听的声音！夏听雨唇角不自觉翘起。
他跃上最后几截台阶，终于看清男人的容貌，和他脸上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能听见声音了的缘故，顾未迟变得和夏听雨印象中有些不一样。
那种淡淡的神情宛如落入一朵雪花的水，很快融化，却让他感到不同的温度。
“太好了！”白院长走过来，“你们认识，就不用我再介绍了。”
她把库房钥匙交到夏听雨手上。
“小雨，顾先生想查点财务的资料，库房你比我熟，帮忙带他去找一下，可以吗？”
“啊。”夏听雨视线还在顾未迟身上，茫然接过钥匙。
顾未迟面色如常地看着他，但夏听雨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因为还不熟悉他的声音吗。
他明明清晰听见了对方口中每一个字，却不明白话里的含义。
“没有很急。”顾未迟客气一笑，唇角却依旧很平。
他垂眸看着楼下，仿佛昨晚要求夏听雨给腿伤涂药的人是另一个顾未迟。
“如果不方便，可以改天。”
*
“亲爱的各位来宾朋友们，大家上午好！”
“欢迎来到京市第五福利院。很荣幸能邀请到大家，来参加福利院的开放日活动。”
“首先，我要特别感谢顾氏医疗对福利院设备的捐赠，以及梁琮全球粉丝后援会的年轻志愿者们，对今天活动的大力支持……”
白院长年过五十，上台讲话依旧中气十足。
讲台四面都有罗氏集团请来的人在拍摄，罗俊草草看了两眼，拿着手机走到一旁。
“顾少，您吩咐的事情，我这边都办好了。”
上次在养生会所，顾未迟找他帮忙，查查以往公司宣传中，所有涉及设备捐赠的报道。
资料都是公开的，倒是不难收集，只不过到了今天，罗俊才品出来他真正目的。
顾未迟在调查结果中选出几家非营利机构，分别进行医疗设备捐赠，既清了医疗设备库存，又为顾氏医疗赚得个好名声。
这件事他并没要求保密，一切活动正常报给总公司。
一个小小的物流部副经理怎么可能有权限做这些，既然上面没有干涉，也从侧面印证了顾正青的默许。
罗俊暗自庆幸，没有在一开始就拒绝这位大少爷。看架势，顾氏两兄弟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顾未迟在电话那头道了谢：“我职位低，一会儿市场部经理会代表公司上台。”
这句话放在罗俊耳里，变成了市场部经理都听顾未迟差遣的意思。
“替您办事是我的荣幸。”
罗俊谄媚一笑：“今后再有需要罗氏的地方，顾少可别忘了我。”
“忘了，你肯定早都忘了，臭直男。”
陈茉茉在寒风中吸着鼻子，垫着脚尖，吃力把翘边的梁琮电影海报贴好。
LED大屏侧面是视线盲区，没人顾得上，纸张贴得松散，已经被风刮开一大半。
“陈槜偷偷喜欢你这么多年，你有记得他一秒钟吗。”
“要不是看他面子，我就该让风把你这张脸撕成两半。”
她边贴边在心里吐槽，不知不觉，听到大屏另一侧一男一女的谈话。
声音很近很熟悉，是同班同学——班花顾允初，以及她的狗腿子罗行。
他俩居然也逃学了。
顾允初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轻：“罗不行，你没骗我吧，据说梁琮很少有签名照的。”
罗行：“绝对保真！你看那边那个穿西装的男的，是我亲哥罗俊。”
“他负责今天活动的所有宣发，认识粉丝后援会的头儿，一张签名照算什么。”
顾允初：“好吧，我等一小会儿就回去，期末考没进步，我怕…”
罗行：“女神别怕，回头我送你本笔记，是我那个聋子家教整理的。”
聋子…
是在说小雨哥？
突如其来的震撼，像被毒虫子狠狠咬了一口手心。
想要把它捏碎。
陈茉茉攥起拳头。
当初家教的工作还是她帮夏听雨介绍的。
本以为罗行人傻钱多，没想到人后竟然低劣到这种程度！
顾允初不明所以。
“家教？你这次考试成绩突飞猛进，是因为家教老师吗？”
罗行沾沾自喜。
“嗨，主要还是靠考试时前后排兄弟配合，那个sb家教，钱串子一个，听不清楚就算了，说话还哼哼唧唧，也就笔记还算有点用。”
陈茉茉本还强压着情绪，听完罗行的话后，彻底怒了。
不仅气罗行，也气自己。
绕到LED大屏背后，她随手捡起地上易拉宝的废杆子，举着就要往罗行身上抡。
“满嘴喷粪的狗东西…你再说一遍！”
“……陈茉茉？”
两人没想到陈茉茉会突然冲出来，都吓了一跳，罗行堪堪躲过杆子袭击，感受到耳边生出的风，惊叫。
“靠！你疯啦！”
讲台上在举行赠予仪式，广播中激昂的音乐掩盖了几人声音。
摘了隐形眼镜看不清，陈茉茉第二杆抡过去，砸在罗行背后的书包上。
她的声音很冷，带着颤抖：“他叫夏听雨，再说一个脏字，我把你舌头戳个洞！”
罗行仗着自己哥哥在场，觉得陈茉茉不会拿他怎么样，嚣张说：“至于么气成这样，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扫了一眼陈茉茉的羽绒服，罗行觉得眼熟，冷笑一声。
“我就说你俩有一腿，瞧瞧，还穿上人家衣服了，丫整个冬天一件外套都没换过，你还裹这么严实，不嫌上面的穷酸味啊？”
陈茉茉刚刚哭过一场，眼底的红刚退下去，此刻又变成了兔子。见杆子打不准，飞起一脚就往罗行裆部踢。
“下半身思考的畜生！”
他们就读高中是本市著名私立中学，学生家庭背景非富即贵，只不过陈茉茉从小接受西式教育，平日里从不炫耀，在学校里很低调。
陈家家业经历百年传承，在京市排得上号，真要攀比，罗家根本入不了眼。
“哎呦！”
罗行虽然躲得快，但也被重重踢到一部分，捂着腿根半蹲在地上，嘴里支支吾吾骂着。
“陈茉茉，消消气，你消消气。”顾允初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拉住陈茉茉。
她回头责备罗行：“罗不行，你这样说别人，实在太下流了，道歉！”
罗行惹得起陈茉茉，但惹不起顾允初。
他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搞好和顾允初的关系，能拿下最好，拿不下也绝对不能得罪。
“艹…”他扶着LED大屏背板，双腿打着颤，从牙根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陈茉茉把手上的杆子往地上重重一扔，“算了，你也不配当他的学生！”
情绪来得排山倒海，脑仁一直突突地乱跳，陈茉茉再回复理智时，发现已经被顾允初拉出福利院。
面对这朵成绩优异的班花，陈茉茉一向敬而远之，她皱眉甩开对方的手：“我不针对你，你也没必要在这充好人。”
顾允初毫不在意，人畜无害地笑笑：“你呀，总是这么冲动，冲动能解决问题吗？”
陈茉茉不解：“解决什么问题？”
“不能只让罗行吃痛，还得让他吃瘪啊。”
顾允初晃晃手机：“他承认联合同学作弊的录音。”
“哈？”陈茉茉眉头皱成一团，“你不是跟他一起来的么。”
“我是梁琮粉丝啊。”
顾允初将瀑布一样的长发挽到而后，吐吐舌头：“罗行好烦，早看他不顺眼了。”
陈茉茉：“……”
原来班花不是白莲，是黑莲。
NB。
她点开微信，想要确认夏听雨最近会不会接触罗家。
[小雨哥，寒假有其他家教计划吗？]
夏听雨看到消息已是半小时后。
顾未迟在库房找东西，而他则在办公室的电脑上查看电子存档。
福利院不比企业，二十多年前，档案还未电子化，他翻了半天，一无所获。
下小雨（拒接语音版）：[没有别人，寒假专门给你补。]
陈茉茉很快回复：[哈…倒也不必…]
什么啊，莫名其妙的。
夏听雨随手甩出个表情包，左滑退出，盯着手机屏幕，点开另一个聊天框。
顾未迟的微信是白院长主动推过来的，头像很好认，是收养的那只流浪猫。
好友申请很快通过，顾未迟却没有主动发来消息。
应该在忙着找资料吧。
夏听雨害怕打电话，却能从网聊中汲取安全感，即使对方不善言辞，也可以做到主动热情不冷场。
他一边往库房走，一边五指翻飞。
[顾先生，我什么都没找到。]
[只能去和你一起翻纸质资料了QAQ]
[猫猫飞奔.jpg]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和他说话不会有任何顾虑，对方像一片没有风的湖泊，不论湖边人喜怒如何映照，都一如既往地平静。
来不及等回复，夏听雨一步并做两步跃上台阶。
“我来啦。”他轻喘推开门。
气氛不太对。
库房内灯光昏暗，顾未迟静静站在不远处，背对头顶小窗，出着神。
小窗漏出一束阳光，越过顾未迟的肩膀，落在他手中相框上。
光线之中乱飞的灰尘仿佛有着实质重量，把他的肩膀压弯了一些。
听到开门声，相框被扣回到纸箱上，顾未迟转头，拿起挂在一旁的大衣。
夏听雨看着他脚边几个开封的包裹，站在门外，仰头看着那张英俊侧脸：“顾先生，已经找到了？”
白院长只提到查一笔二十七年前的账目，但涉及金额巨大，事情肯定不简单。
眼前人看起来有点难过，如果他不愿意详细解释，夏听雨不会主动问。
“改天吧。”
略微沙哑的嗓音传入耳朵，随后，夏听雨被带有特殊香气的温暖笼罩。
是昨晚在顾先生家卧室闻到过的味道。
心情受到影响，似乎也跟着静下来，夏听雨没拒绝，任凭顾未迟帮他披上衣服。
外套在他身上略长，下摆堪堪蹭到膝盖，让他不自觉放慢脚步。
顾未迟背过身关门：“喜欢把衣服给别人穿，然后自己冻着？”
夏听雨视力很好，即使在光线不足的环境下。
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红，难以掩盖刚刚产生过的，某种很难读懂的情绪。
“刚才在楼下，那个小姑娘是邻居。”夏听雨认真解释，“她是小辈，我关心未成年人，就像顾先生关心我一样。”
这样的夸夸，应该会让顾先生心情好些。
顾未迟：“你是未成年人？”
夏听雨：“我…我只是在比喻。”
怎么还跑偏了。
他尴尬地抓抓前额，抬臂时，肩上外套险些滑落。
顾未迟啧了一声，抓住那只作乱手臂，从背后帮他拢紧外套。
夏听雨再次被好闻的熏香味道笼罩，耳后若有似无的声音让身体变得软绵绵。
呆立中，他感觉手心被轻轻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