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峰的刷炉仪式正式开始,高阙带着弟子在空地上放烟花。
一朵朵绚烂的烟花承载着西峰弟子的朴素愿望在夜空中盛放。
“炉神保佑,今后炉炉不炸,颗颗上品。”
玄玑路过高阙,见她正虔诚地领着弟子对各自的炼药炉许愿磕头。
高阙让弟子们各自准备喜欢的款式一齐燃放,故烟花的形态与颜色不尽相同。万紫千红中,一朵冷色调的烟花吸引了玄玑的注意,银白色的烟火在周围红黄绿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寒凉,但其炸出的火花看起来却比其他烟火更加炽热。
“希望石头开花。”玄玑望着银色的烟花,低声说了句。
“那种特殊的丹药你要不要?”长期关注丹炉内细节的高阙耳朵十分灵敏,她一个闪身出现在玄玑面前,“你给我这边配一批控温炼药炉,我就给你炼一炉铁树开花丹。”
“你还会炼这种?”
“没炼过但吃过,而且我也有丹方,反正各种丹药殊途同归,小意思的。”高阙拍拍胸脯打着保票,“我可是炼出过大还丹的,还有什么能难得倒我?”
高阙虽然看上去一副神神叨叨不是很靠谱的样子,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南洲炼丹师中,没有人的炼丹造诣能够与这位从中洲炼天苑中出来的优秀丹修相匹敌。
“容我想想。”玄玑被高阙说的有点心动。
沈孑像极了那朵烟花,明明内里是温暖到发烫的,不到最后却绝不外露,她确实需要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激一激这个缩头乌龟。
但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万一沈孑已经放下了呢?万一她对自己的好只是幼年一直延续的习惯呢?
玄玑有些犹豫。
“耗着呗,你在这边想,沈孑说不定在那边许愿年年岁岁似今朝呢,你们就这样没名没分地拉拉扯扯一辈子吧。”高阙恨铁不成钢地吐槽,提着炉子就要走。
玄玑看了看手里的高阶灵气运输液,对着高阙的背影喊道,“行,就这么说定了。”
“这才对嘛。”高阙回头笑笑,“真的很有效,我家那位当初就是给我吃了这个,我们才捅破那层窗户纸的,不信你问问她。”
她指了指天上的星辰。
星辰不如烟火闪耀,但始终都在高阙看得见的地方。
独自静坐在峰顶的沈孑望着夜空的烟火,虔诚地闭上眼睛。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五洲安定,无为宗能够更上一步,希望师尊身体康健得道升仙,铸剑术能够更加成熟,还有……”沈孑低头祈祷,“保持现在的关系就好,不要再让她因为别人离开我了。”
青枫崖上,无芒的刀身映出烟火的缤纷,月下的秦祈在庭中练习剑法。
秦祈所练习的剑法自上古剑修百川之手,名为长生剑法。
长生剑法的招式简朴迅捷,对修行者要求不高且容易入手,加之兼容性强,后续又可以作为修习其他高阶剑法的基础,故许多宗门都将长生剑法列为必修剑法。
自幼年第一次持剑起,父母手把手教给秦祈的便是这套剑法,从提剑的第一式开始,秦祈已经将长生剑法练习了无数遍。早已烂熟于心的剑招流畅地在她手中施展,一袭白衣于月下出剑的秦祈宛若一条修长的幼龙。
剑起若游龙,入鞘似青松,无非如此。
“长生剑法虽名为剑法,实际上却是刀剑兼容,”秦祈将无芒入鞘,伸手示意祁洛将存刃递来。她又示范了一遍,招式依旧连贯毫无违和感,只是以刀代剑后多了几分凌厉。
祁洛站在一旁仔细地观摩,既然选择拜师,自然要把好东西都学到手,师夷技长以制夷她最喜欢的行事风格。
“刀修的性格会影响刀法的风格,刀法也会反作用于刀修。北峰的镇魔刀法刚烈有余沉稳不足,在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刀法之前,基础练习先秉持中庸之道。”秦祈将存刃还给祁洛。
“弟子明白了。”祁洛若有所思,点头将存刃入鞘。
“不是给了你两日的休息时间吗,怎么才过了一日便来寻我?”秦祈温声问道。
秦祈不常笑,但语调柔和下来的时候嘴唇却带着些弧度,祁洛不得不承认,秦祈很美,特别是对于自己来说。
“弟子在今日完成了所有日常物品的购置,”祁洛低头紧握存刃的刀柄,“时光易逝,故弟子想抓紧时间提高修为。”
“看来还是被师尊他给吓到了。”秦祈心想,她仔细地听着祁洛的理由,目光中多了一丝怜爱。
当日秦祈听到了自己离开后祁洛对丑时开始修习的哀嚎,才过多久这孩子就转了性子开始拼命修行,想必是面对师尊时被那一刀所带来的压迫感和无力感深深刺激到了。
“很好。”秦祈只是对祁洛赞许地点点头,“那我们把修行日期提前,明日丑时便来这向我报到,现在早点去休息吧。”
“弟子告辞。”祁洛转身离开,趴在靴上的狸奴也跟着走了。
秦祈之前听沈孑说从各洲进货特色吃食的弟子明日才会回来,这才给祁洛两天的休息时间,本想让她吃些好吃的放松放松以应对接下来艰苦的修行,却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明天还是她自己去给徒儿买些小吃吧。
多买些甜的,小孩子应该会喜欢甜食。
不过给小狸奴买些什么好呢?秦祈看着离去的身影,心中默默打算。
一人一猫在青石板路上漫步,山间的清风穿过祁洛的衣摆。
“上来吧,使着这几条小短腿,估计大人您累的够呛。”祁洛弯腰向煞曲伸出了手,跟在她身后的狸奴一个发力跳上了她的手掌。
“不知魔尊大人对我这便宜师尊有何看法?”祁洛抱着小狸奴,抓住她的爪子用袖子仔细地擦拭,“我总觉得,她的剑招有点奇怪。”
“哦?”煞曲饶有兴致地瞟了祁洛一眼,“说说你的观点。”
“她的剑法虽清新飘逸,但我总觉得不够灵动。”祁洛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开口,“感觉,太标准了,我说不上来。”
“这个问题等本尊回去演示一遍你就知道了。”煞曲收回爪子,转了个舒服的方向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不愧是她一招一招喂出来的小家伙,煞曲对祁洛的悟性十分满意。
早结束早休息明日还要早起,秉着这个念头,祁洛快步疾行回到了住处。
“本尊共演示两套,一套是中洲的折剑刀法,一套是魔皇宫的剑法,”煞曲在祁洛屋前变幻出人型,手中是她刚刚从公冶恕画像上撕下来的檀木轴,“看仔细了。”
分明无风,煞曲的玄色衣袍却不断飘动,她像一只矫健有力的猎鹰于月下盘旋,又像一条危险的毒蛇在暗处潜伏,手中的武器是利爪也是毒牙,随时准备一击致命。
祁洛静静看完了两套招式,站在收势的煞曲面前沉思,煞曲也不着急,就这么坐在院前的石桌上等着祁洛的回答。
“是偏向性,秦祈的剑法没有偏向性。”祁洛尝试着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出剑无非两种目的——进攻和防守,你施展的两套剑法一套刚硬一套阴柔,但都有很强的攻击性,但秦祈的剑法就只是剑法,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点。”
煞曲颔首,“都说秦祈人称小喻时忧,本尊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喻时忧的,剑法风格和喻时忧做到七分相似确实称得上天赋异禀。”
转了转手上的木棍,煞曲轻笑,“可喻时忧是谁,学她者生像她者死,秦祈已经开始迈向死路了。”
“死路?”
祁洛垂眸掩饰住一丝慌乱,再抬头,却撞上了煞曲含笑的眸子,眉间的红纹像一把锐利的短剑,仿佛祁洛一不小心便会被其斩杀。
煞曲在,生气?祁洛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本尊见过一次喻时忧留下的分魂,当时的挑战者修为并不算强,剑法也算一般,却能和喻时忧对上百招。”煞曲眨了眨眼,浅栗色的眼眸如同阳光下的浅潭,仿佛一切只是祁洛的错觉。
应该是心慌则乱,祁洛安慰自己,她认识煞曲这么多年,就没见对方生气过,大概这就是魔尊的自我修养吧。
平复了心情,祁洛继续听煞曲讲。
“奇怪的是,接下来的每一名挑战者,无论是什么样的,都只能和喻时忧对上百招后失败。当时本尊便领悟到,喻时忧的剑法特点犹如阴阳鱼。”
煞曲用灵力在空中画出了两尾灵动的阴阳鱼,它们首尾相衔,黑白分明却又融为一体。
祁洛看着这神奇的图案,两条小鱼始终维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直到白色的小鱼狠狠咬了一口黑色的小鱼,两尾鱼长出爪牙相互撕咬,平衡被打破,图案消失。
“如你所见,即便是本尊也做不到让它们持续存在,因为在绝大多数人心里两条鱼的分量是不同的,只有喻时忧能做到平衡。秦祈和喻时忧类似,只不过她的鱼是死的,不会游动,这就是为什么她的剑法像模板。”
祁洛听后不再言语,修士的性格会影响剑法的风格,剑法也会反作用于修士,那么秦祈究竟是被剑法给束缚住了,还是被束缚住的她只能挥出束缚住的剑招呢?
煞曲变回了玄色狸奴,在石桌上伸了个懒腰,她原本想牵着祁洛将折剑刀法教给对方,只是现在忽然没心情了。
也许连祁洛自己都不知道,她越来越在意秦祈了。在意与仇恨不同,二者都会试图去了解对方,但越在意一个人,便越不会在人前讨论她。
祁洛就是如此。
小东西还是见识少,没体验过人间的虚假柔情。
煞曲从窗子跃入床铺。
温柔刀最为伤人,柔情蜜意比金戈铁马更加恐怖。
让小东西吃点苦头也好,被伤透了舍弃感情后才能更好地为她拿到伺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