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溪是我的新同桌，她皮肤不白，但五官很大，眼里像盛了一汪宁静的水，却是跳脱的性格，每每开怀大笑，眼里像似月色搅动泛起波澜。不白的皮肤常常会让人忽略她浓密的睫毛，安静时，睫毛的阴影像水边斑驳浓密的树影。

    但她并不讨喜。因为在这样的班级里，她是少有的非关系生，她的父母在很小的时候离了婚，她跟着她母亲从村里出来，在学校不远的菜市场租了门面卖干货和清明用品，除了鄙夷，没有人会给她多余的眼神。

    因为月考政治成绩的原因，我和余老师结了仇，安排座位时余老师故意不把我安排和其他成绩好的同学做同桌，于是，直到初三分班前的时光，我一直和她是同桌。

    起初，我并未和她说话，她看起来如此的自娱自乐，不近人情。直到那个早晨，我多带了早餐，主动问她：“你饿吗，我多买了早餐吃不完，或许我可以和你分享？”她停下了正在翻找作业的手，惊讶的看着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不是她不近人情，而是她不敢主动交流，生怕碰壁。

    和我熟了以后，某一天放学，我在回家的路上碰到她，她看到我，下了自行车，推着车陪我走，突然她压低声音跟我说：“我有我自己的瓜，你要吃吗”

    我确实对她充满了好奇，点了点头。

    她靠近我，以极低的音量说：“你知道吗，我快有四叔了！”

    “四叔？”

    “嗯。我妈妈和我爸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从那以后，我妈找了很多个男朋友，但是相处时间都不长，只有相处三个月以上的才能有叔的名分。”

    “很多个……不到三个月的？”我略带迟疑的问

    “对，我妈妈想谈恋爱，但是性格太强势了，很多男的一下就跑了”她说得很轻松，“然后在我小学的时候，找到了二叔，二叔和我妈妈一个村子里的，我妈妈回村的时候认识的，有好感了就带进城里来，当时二叔就和我妈妈还有我住在干货店的二楼，帮我妈妈一起卖干货。没过多久我妈妈怀孕了，怀孕了以后脾气更差了，开始天天挑我二叔的茬，我二叔逃跑回了农村。”

    “然后，阿姨流产了对吗？”我询问说。

    她摇了摇头：“最后是去流产了，但在流产之前，她不满我二叔逃回农村的行为，有一天她干货店也不开了，专门坐班车回农村要把我二叔绑回来，我二叔躲在农村的家里不肯出来，最后没办法她才坐班车回到城里来。”

    我无法评价她的家事，一直没回她，保持着沉默。

    她继续推车，看起来满不在意，“二叔跑了没多久，我妈找到了三叔，三叔有小孩，我妈还让我像亲弟弟一样对待三叔的小孩，说实话……我并不喜欢他，自从他来了，属于我的地方更加狭小，我喜欢的东西都会被分给三叔的孩子，我没有提想吃什么的权利……”

    我认真地听她说，但是她没接着说下去，我侧过脸看她，我原以为她没说下去是流泪了，但是她只是眼睛看起来很悲伤。

    我轻声地看着她说：“你试过和你妈妈说，你并不喜欢这些叔叔吗？”

    “当然说过……我还说，我想要安静的环境学习，我想要和其他女生一样可以爱惜自己的头发和脸，想要和其他的女生一样有好看的衣服……”她停住了，叹了一口气，看向我问我：“你知道我妈妈怎么和我说的吗？”

    我摇了摇头，我猜不到，我不想猜，我知道内容一定很残忍。

    “她说，我当初带你进城已经是你天大的福分，你还靠我养着，没有资格提要求。并且，打扮爱美有什么用，我一个卖干货的还不是有很多男人喜欢。”

    我说不出话，我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我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她，更怕说出来的话对她是二次伤害。

    她大咧咧地笑了，“你不用担心说错话，我都习惯了我妈这样对我，这不，四叔来了。”

    “四叔……也和你们住吗？”

    “对，谈过的所有叔叔都在我们家住。四球和二叔的情况很像。”

    “像？长相和条件很像吗？”

    “不是，和我妈谈恋爱的经历很像，都是谈恋爱了，但忍不了我妈的脾气了，逃跑回农村了，然后我妈关店坐班车去追了。”

    “所以，这次追回来了？”

    “对！我妈这次发现他逃跑的时候他才没跑多久，被我妈在农村的班车下车点找到的人。而且我妈也怀孕了，但还是把他绑了回来，关在干货店二楼，锁了门不让他下来。前几天我放学回来，都要急疯了，我看到我妈大着肚子怕到二楼窗户堵他不让他葱窗户梯子逃跑，我哭着对我妈说：“妈你别这样你还怀着孕出事了怎么办”但是我妈妈让我滚开别碍着她。”

    我和她并排走回家，后来一路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