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成梦乐队的最后一首歌了。
她们不仅把已发行的音乐演奏了一遍，还预告了未发行的音乐。
虽然整场演奏只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但乐队的五人都已经大汗淋漓。
生活就是如此痛苦的东西，即便有着梦想与信念的支撑也不会有太大，只是，有目标并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尚且如此，我这般浑浑噩噩的人又是如何走到今天的呢？
“张姐觉得怎么样？她们的歌。”
“挺不错的，轻松又清新。不过，有些乐器倒是没怎么见过。”
“这样才有趣嘛。”
虽然我不太懂音乐，也不清楚成梦乐队这样做的用意为何，但这十分具有特色，也的确是她们吸引我的点。
“好像也是。”
张姐不在意地笑笑，又抿下一口酒。
张姐似乎一旦闲下来就会喝酒，而且好像怎么也喝不醉，至少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见到过她喝醉的样子。
“张姐认识这个乐队吗？”
“不太知道。”
“我记得张姐不是喜欢这类音乐来着？”
“是没错，不过我只是在收集唱片，其他方面没怎么涉猎。”
“跟个老头子一样。”
时间会推着人前进，也不乏有依旧步入后尘的人，这大概和家乡的泥泞小路要比城市的柏油路更令人舒适是一个道理吧。
只是，对于我而言并非如此。
我与张姐一同笑着，眼看她们的演奏迎来尾声，领唱说了感谢与道别的话后五人略显隆重地鞠了个接近九十度的躬，张姐找了个时机将灯关上，为她们完美谢幕。
“小江想和她们见一面吗？”
“诶……可以吗？”
说实在，我有些紧张又有些激动，这种感觉大概就像是亲眼看到动漫里的人物从手机里走出来。
“当然，本来就约好在结束的时候见一下，你要是有兴趣的话跟过来也可以。”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张姐找了个信得过的老顾客看店，在前往后门的路上，延续了刚才的话题：“小江你，认识这个乐队吗？”
“认识，可能还是粉丝。”
“可能么……”
张姐小声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脸上泛起笑意。
“那正好结束她们给你认识。”
酒馆的后门通往一个昏暗而安静的小巷，夜幕下能隐约看见一只猫从垃圾袋中飞窜离开。
疲惫的五人原本还瘫坐在台阶上，听到开门声便立刻起立，领唱更是直接上来抓住张姐的手。
“店长，太谢谢你了！我们以后有时间一定来……”
她似乎到现在才发现我的存在。
“店长，这位是？”
她的声音像是在说悄悄话，但还是那种在场人都能听到的程度。
“我最好的朋友，江笙离。”
张姐则是故意让她们听见的。
“这样啊……江小姐，你好，我叫植梦萱，是成梦乐队的队长。”
植梦萱无措地眨眨眼，拘谨地微微低头跟我打招呼，以至于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好。”
气氛好尴尬……
虽然我可能算得上死忠粉，不过我对大部分事的热情早就燃烬了，而且我又不善交际，想找话题只会让气氛更加僵硬。
“她是你们乐队的粉丝哦。”
“诶？”
张姐的话像是一束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穿了沉重的空气。
“诶——！粉、粉丝。”
植梦萱像是见到明星一样大喊大叫，眼里闪着光芒看向我。
“诶呀哈哈，刚才的演奏也没有很好啦~”
植梦萱以为是刚才的演奏圈到了粉吧。直觉告诉我，若是如实告知的话情况会更加不妙，但植梦萱那注满单纯与真挚的眼神让我无法轻易道出谎言。
“不是，我三年前就……”
“三年前！”
植梦萱直接扑上来抓住我的手，眼中的星光如萤火虫般跳动。
好熟悉的场景……她刚才对张姐也是这么做的。
“那不是我们发行第一首歌的时候吗？”
植梦萱回头向乐队的其余四人发问，而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植梦萱这副样子，只是苦笑着点点头。
同时我也注意到了，一旁张姐的表情有些苦涩。
“那就是老粉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我们真有缘分！”
植梦萱身上的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我感觉我的全身已经被严重烧伤……这跟刚才拘谨的女孩子是同一个人吗？
阳角好可怕……
“行了，冷静点，先放开小江，她有些为难了。”
张姐突然介入到我和植梦萱中间，略显强硬地将我们的手分开。
“啊……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我、我平时不会这样的，只是因为见到粉丝所以……呃——真的很抱歉。”
植梦萱如梦初醒般满脸歉意，语无伦次地给我道歉，还不停地弯腰鞠躬。
“没事，也不用道歉到这份上啦。”
现在的气氛比方才植梦萱突然扑上来时还要僵硬，而接下来大概还会更糟糕吧。
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我装腔作势地干咳了一声。
“那个……你们都是大学生吧？”
她们身上半熟未熟的气质，言谈举止中涉世未深的感觉……更主要的其实是方才瞥到的植梦萱夹克衫下的校服，那大概是市里有名的音乐大学。
乐队的五人互相看了看，应该是在猜测我问这个问题的缘由吧。
“……嗯，是大学生，怎么了吗？”
植梦萱看上去警惕了些。
“资金方面应该有困难吧？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
五人更加疑惑不解，唯有植梦萱的眼里重新闪起亮光，她刚好开口，乐队中一位短发女生突然箭步冲出将她护在身后，像是保护主人的猎犬一样瞪着我。
“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啦，想支持一下喜欢的乐队不是很正常吗？”
对方依旧怒目圆瞪，似乎想从我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
不过，没那么简单就是了。
年轻人果然有趣。或许我当年遇到张姐时，也有类似的反应吧。
我突然想使点坏了。
“那个，明烨。”
植梦萱在她的庇护中挣脱出来。
“我们乐队经济真的有困难……而且，我感觉江小姐也没有恶意。”
“可……”
明烨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瞪我一眼后像是放弃一样不再说话。
“江小姐，真的对不起。”
植梦萱再一次郑重地给我道了歉，眼神波动，大概是在确认我的想法。
“我不介意啦——不过她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稍微开个条件吧？”
植梦萱的表情刚放松下来，脸上又出现了为难和犹豫，但转瞬又变成一种僵硬得不行的笑。
“当然，我们本来也不打算白拿江小姐的。”
不过她身旁的明烨可不这么觉得，脸上出现了更多愤恨，眼里分明写着“终于暴露本性了”。
我无意挑起她们之间的冲突，只是想看看意气风发的强势少女感到懊悔会是怎样的光景，就结果来说有些失望，但也不是毫无收获吧。
“什么都行吗？”
植梦萱脸上的假笑渐渐变为一种坚定。
“嗯。”
“你……”
明烨被其他三人拉走了。
“你们！”
不行，不能笑，我要忍住。
“咳……那就加个联系方式吧？”
“联系方式？”
“对啊，加到偶像的联系方式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事吗？”
其实不加也不行，我身上可没带多少现金，要资助她们的话只能通过赛博纸币。
成功得到植梦萱的好友位之后，我自然会遵守约定。
“需要多少？”
植梦萱可能觉得难以启齿，只对我比了两根手指。
这是……
“二十万？”
我记得乐队的开销应该蛮大的。
植梦萱闻言惶恐地摇头：“不、不是，两万，两万就好。”
“真的只需要这么点吗？钱又不用你们还……”
“诶？”
似乎有六道声音同时响起。
就在我要转账之际，一直不语的张姐拉着我远离了她们。
“小江，你真的打算送钱给她们？”
“是啊，而且张姐不是说过吗？‘年轻人可不容易，我又不缺钱’。”
张姐蹙了蹙眉。
“我说的是能力范围之内。”
“这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哦？”
我可没有牺牲自己去换取他人幸福的习惯，我还是很看重自己的。
大概吧。
张姐不知要说什么好，脑子大概在飞速运转，想着怎么说服我吧。
明明她从来没有说服过我，我做出的决定可不会被轻易改变。
“我知道张姐在担心我，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啊，做事会有分寸的，没问题的。”
张姐神色凝重地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妥协了:“……好吧。”
转账成功后，成梦乐队的五人神色也格外凝重。
果然会变成这样啊，还好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其实负担并不太大。
植梦萱她们先行告退了，我跟张姐道别后又得去处理下一件事了。
“小江。”
临行前，张姐唤着我的名字，毫无征兆地将我抱住。
“唔唔？”
“小江，要是有事的话要和我说啊。”
我勉强从她的波涛汹涌里挤出来，才呼吸到久违的新鲜空气。
“当然会跟你说啊。”
“但你刚刚的样子有些奇怪，而且……你不会又在用一些奇怪的东西麻痹自己了吧？”
张姐手上更紧了些，我感觉自己双脚就要离地了。
“唔诶……我哪有？”
“上次你不是买了一大堆不需要的东西放在家里，还有上上次……”
“停停停，那些才不是不需要的东西啊。”
要是让张姐继续将我的黑历史爆出来，接下来的事我大概就有心无力了。
张姐没在说话，轻轻松开了我。
“你没事就好，下次再见。”
张姐终于露出了笑容。她用手拨正自己的刘海，深深地望着我。
“嗯，你早点休息哦。下次再见。”
这个酒馆依旧喜欢给我惊喜，就像是在已读过无数遍的小说中又找到了令人会心一笑的词句，又像是人生阅历丰富之后在其中找到了新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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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昼夜温差有些大，从密不透风的小巷里出来后，一股不知源头的晚风袭得我浑身哆嗦。
我回到了街口，行人、喧闹依旧，那位穿着百褶裙的少女依旧站在那里，低着头像是在看自己的脚。
一位下班的中年油腻大叔向她搭话，我只能看到她后退了一步，但无法得知她是否有做出回应。
片刻后，中年大叔自讨没趣似的一脸不满地离开了。
她或许已经经历过很多这样的事了。
我看了眼时间:19:37。
我吸了口气，慢步走向她。
她是梅花么？我想要验证一些东西。